原来这红衣男孩给我说的是,它知道哪儿最近死人很多,我若去那儿卜卦算命,捉鬼驱邪的话,生意一定很火爆。我两眼直冒光,问它到底是哪儿。

它只是微笑着,硬是憋了半路子也没告诉我地址。我说你缠着我想要干啥,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话,就一定给你办。它听罢一喜,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犹豫了几下,才低下头说缺钱,能不能给烧点儿纸钱。

我一翻包袱,里面已然没有纸钱了,便说你把上一世的生辰八字告知我吧,回去我给你烧一大堆。红衣男孩儿高兴极了,留下生辰八字,把最近总死人的地方告诉了我。

原来是杲村。

杲村离我村并不太远,两地中间也就隔了五六个别的村子而已,在这一片生活比较富裕,因为紧偎着几个大工厂,厂里的工人基本都是外来人员,不知道员工宿舍是咋回事,这些工人都到杲村租房子住。

这杲村的村民几乎每一家都成了房东,盖着多层简易楼,靠着租金生活,整天也不干活,就知道搬个椅子晒太阳或者一门心思想着咋坑租客,可谓民风刁蛮,臭名昭著。

但租房子的似乎也是个个脑子有病,这杲村越是坑,他们越是往杲村里扎堆,整得杲村生意隆隆,经济繁荣,家家富足,一条大街上热闹得跟个小集市差不多。

平时我都不爱去杲村的,因为小时候在那上学结交了几个仇人,每次看见我都是不由分说地上前打,十分彪悍,拿刀胡乱砍,掂砖头的专照头上拍。

虽说很多年过去了,但我还是对此耿耿于怀,打心底里厌恶那杲村。但如今为了生计,我还是决定去那儿一趟,说不定能赚个几百块钱回来,那儿有商店啥的,回来时买个烧鸡和一瓶酒。

结果,倒霉给催的。这刚一到杲村还没十分钟,我就遇到了其中一个仇人,叫张大群。

他也认出了我,但不似小时候那般凶戾了,反倒客气起来,拔出一根烟扔给了我。

点上烟吸了两口,他把我拉到一偏僻角落,愁眉不展地问我:“二桃,看在咱们打小就认识的份上,你给透个实底,你真的会捉鬼吗?”我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慢慢裂开嘴笑了,有些傲慢地说道:“别的不敢说,但凡是这世间的妖魔鬼怪,哪个见了我二桃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给我磕头拜好的!”

张大群说那你去我家看看吧。我一翻白眼,说去你家看看也行,但这个可不能少。他一愣,问啥不能少。我转首望向别的地方,伸手做出点钞的动作。他哦了一声,面上带着不悦,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破巴巴的五十块钱放我手上。

见状,我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掂高五十块钱在阳光下瞧了瞧,甩手往地上一扔,就举步往前走。张大群伸开双臂拦住了我,生气地说二桃,你他妈啥意思,干嘛丢了我的钱,看不起是咋地。我没有立即说话,探手捉住他的一只手腕,使劲一捏。他就哎哟哟叫唤了起来,疼得弯下了腰告饶不止。

“告诉你,老子今非昔比,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曾经香港街头单挑一百零八个,你少他妈给我刺毛,老子弄残你跟玩似的!”我将布幡子往地上一杵,细眯起眼睛,歪拧着嘴巴说道。

“二桃,看来你真有点儿本事啊!你说吧,要多少钱?”张大群显然是怕了我,面上掩饰不住惧色,但还是硬撑着,脸上臊得红溜溜的,勉强地笑问道。

“小时候,你拿个砖头往我头上砸一下子,你还记得不?”见他犯熊了,我便翻起旧账来,朝地上瞅了瞅,看见有个空酒瓶子,便走过去捡起来在手中抛着。

“二桃,你干啥?咱们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好吧,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咋还记着?可别这样!”张大群吓得神色一变,伸出手喝止我,往后退了两步。

我咬住牙,瞪起眼,一个虎跃过去,抡起酒瓶子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把他给砸晕了,又往他身上啐了一口,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说二十年过去了,但这仇不能不报,麻痹的,当年你跟别人合伙抢我的棒糖时,就应该想到早晚会有今天的!”

仇报了,但钱还是要赚的。我从包袱里掏出尖锥子,照着张大群的眉心上猛戳了一下子。哇的一声,跟秃鹫子叫唤似的,张大群触电般一下子弹坐了起来,捂着眉心,一脸痛苦地望着我。

我说还用我给你家捉鬼不啦。张大群赶紧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啪!

一耳光甩上去,把脸给他打肿了。

“再说一遍,用不用啦?”龇着牙,我从鼻孔里猛揪下来一根鼻毛。

“你说咋的吧,听你的中不,二桃!”张大群挤着一张脸,眼看快哭了。

“好吧,看在小时候认识,给我拿一千块钱,去你家捉鬼!”我又挖出一块黑乎乎的鼻屎,叭地弹了出去。

到了张大群的家里,是盖了个十来层的简易楼,楼道狭窄肮脏黑暗,散发着一股呛鼻的霉味儿。但他自家人居住的屋子里装修得还算是挺豪华。

我坐在沙发上,端着一只精致的瓷杯,慢慢地嘬着里面的茶,听他把具体情况告诉了我。

原来,在前一段时间,有一家人在他这儿租房子。

当时来的时候,是六口人,可才不到俩月,就相继死了三口,也没办啥葬礼,在屋里停放了几天后,就直接给埋掉了。

剩下的三口,张大群不想让他们租了,嫌晦气得慌,可由于签了合同,房租没到期,就是要赶人家走,也是不占理啊!最重要的,这还是熟人租的房子,实在不好意思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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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自从死了人后,这座楼一旦到了半夜里就到处乱响,有弹玻璃球的声音,有使劲用脚跺地板的,有吵架嚷骂的,也有哭嚎乱叫的。

本来这楼里是有个单间电梯的,但现在没人敢乘了,因为里面躲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临晚上十二点就出来了,有时候中午十二点也会出来几趟,总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人的身后看着你,当你瞅向电梯内的光亮不锈钢皮时,就能从倒影中看到它。

说罢之后,过了一会儿,张大群又说:“对了二桃,来我家租房子的好像是你们村的,是姓刘的!”

“啥,姓刘的?”我手上打一个晃,茶水洒出来些许,将杯子哐地往桌子上一丢,蹭地站起身子,强忍着激动道:“快点儿带我去看看,俺村的我还不得赶快打救一下嘛!”

他们租的房子是十三楼,属于最顶一层,在六号房。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腐臭味道,屋内乱七八糟的,正坐着两女一男。其中一个女的才十七八岁,正值花季,叫刘巧秀。

剩下的两个俱是四十多岁了,乃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叫刘传义,本来是个种瓜的,后来干起了瓜果贸易,家里过得挺富裕的。但为人不咋地,有次他拉一车鸭梨从街上过,到了我家门口也不知道让我一下,也就算了,我索性不麻烦他,就自己扒住车斗子,拿了其中一个尝了尝。

结果,硬是使得他刹停了车,翻目歪嘴地骂我没素质,臭不要脸。要不是有人拉着,他还想冲上来打我。不就为了一个破梨,至于这样么,瞧这心眼小得跟针孔似的。打那以后,我见了他就不爱搭理,光拿白眼剜他。

有好几次,他受不了我的白眼,就纠集了一群刘家的人来找我打架。虽然我是个不错的练家子,但毕竟好汉双拳难敌四手,在那些次战役中,我还是吃了大亏。对此事,我甚是耿介于怀。

刘传义一见是我,并没表现出多大热情,但还是站起来扔了一根烟给我。我让张大群先自个回去了。刘巧秀倒是乖巧,喊我声二桃叔,搬了个小板凳让我坐下来了。

抽着烟,刘传义问我咋过来了。我说你们房东说这闹鬼,请我来看下。他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磕了磕烟灰,说二桃,你是来哄钱的,你那点儿本事,咱村人都晓得,半桶水。

跟这种人就是说不上话,一上来就是难听的。

我掏出了镜子和木梳,打理了一下头发,问刘巧秀:“以你们九零后的眼光好好看看,我长得到底帅不?”

电视上突然冒出来个人在扮着鬼脸给方便面做广告,呜哩哇啦的叫唤得死难听,翻着白眼吸面条,然后再转着舌头舔嘴巴,让人看了真想冲过去把电视给砸了。

刘巧秀就指着电视上说,二桃叔,你跟这个家伙长得多像。我一听,立即恼了,脸颊烧得慌,站起来扯着脖子说,这不是王宝强么,咋又有个说我跟他长得像的,是不是都瞎了眼。

这个时候,刘传义的媳妇站了起来,提着暖壶过来了,问我喝水不二桃。我又坐下来,指着桌子上一个比较干净的空碗,气呼呼地说:“往这里面倒点儿吧,别倒恁满,八分就行了!”

谁知道,这刘传义的媳妇拔下塞子,将暖壶里的热水往我头上浇了下来。我被烫得跳起来,嗷嗷直叫唤。刘传义见状,脸变了色,赶紧给我拿毛巾,朝他媳妇喝斥道:“贱人,你作啥子了,二桃好歹是咱们村的,有啥过节不能放下的!”

刘传义的媳妇却不说话,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嘭地一声,随手把暖壶扔在了地上,走过去打开了窗户,望着外面伫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看着我们,眼神十分空洞,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忽然弯下腰,就像游泳运动员跳水似的,两手合起来举着,身子往前一纵,竟然从这十三楼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