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磨了一下午的十五一见顾云如见救星,逃也似的丢下淳和蹿出屋子。

顾云欲在十五的竹席坐下,眼神碰到眼巴巴将他望着的淳和,退了两步,在她身侧席地而坐,摸摸她的头:“你是我的灵兽,我不走,你去哪。”

淳和顿时笑得两眼眯成缝,纵身扑到顾云怀中,使劲蹭来蹭去:“顾云,老子就知道你最靠谱了!”蹭着还不够,柔若无骨的尾巴顺势缠在顾云腿上腰上,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

顾云将一坐下,本没坐稳,没防着她这一扑一缠,温香软玉才抱了个满怀就被她冲倒在了地上。

淳和外貌十五六岁,成日又被顾云刻意打扮得粉嘟嘟,乍一看像个没长开的萝莉。可裹在华衣美服下的那具身躯,该长得一分都不差。顾云只觉胸前抵着一片温软,腰腹以下皆被片冰凉的柔软卷住,尴尬得令他不知如何自处。

这一上一下的画面实在有些暧昧,挣吧,顾云怕伤了她。不挣吧,万一紫真他们突然进来,见了此场景。他个做师长的,日后如何在徒子徒孙面前立足。他微微推开淳和欢喜乱蹭的脑袋:“你先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寻觅暖源算是淳和的本能,一旦缠上了顾云她就舍不得松开尾巴:“不要嘛,好暖的!”

蛟有一半的蛇血统,这缠人本领当属一等一的高,当年力战群魔的碧虚真人遇到了她,也是一筹莫展。进退两难时,顾云颈侧传来细细凉意,有什么悄悄贴着他的脸和脖颈不老实地蹭着,还坏心眼地想往他衣领里钻。

他下意识一抓,是淳和从身后绕到前面的尾巴。她的尾巴和蛇略有不同,蛇尾尖细,她的尾巴两侧携有薄鳍,尾尖儿圆墩墩的。

“不要!不要抓尾巴!”淳和一声惊叫,顾云微怔,手已松开。那条不安分的小尾巴快如闪电缩了回去,顾云眼中暗光微闪,故作诧异地问道:“让我瞧瞧,可是抓疼你了?”

淳和双颊浮起一坨浅浅红晕,欲盖弥彰道:“没,没事。”话是这样说,她却不敢再和顾云捣乱,规规矩矩地爬起来。她心有余悸地想把尾巴藏好,但她鲜少化成这么半人半蛟的状态,尾巴往屁股下一藏她就爬不起来,待她想要爬起来,尾巴又不免露了出来。

啊啊啊,好纠结啊,大脑不发呆,“四肢”不协调的淳和乱成了一团。

顾云抵着胳膊支起上半身,看着快把自己打成个蝴蝶的淳和,不动声色地轻轻,握住了她的尾巴。细腻柔韧,手感还不错的样子……

淳和一僵,脊梁骨从上到下抖了一遭,腰一软瘫在顾云身上,泪泛盈盈微光,破口骂道:“顾云你大爷!不是告诉你不要抓老子的尾巴的嘛……”她的骂声因为喘息时断时续,声音没有平时撒泼时的蛮横,又软又糯。

顾楼主哦地一声,稍稍松开五指。淳和精神稍是一振,又要开口大骂,尾巴倏地又一紧,她人啪地又软在了顾云身上,泪汪汪道:“顾云,我日你爷爷……”

逗了两回,淳和不堪忍受,揪开顾云的衣领,嗷呜地狠狠咬上去:“老子不发威,你真当我是麻辣鸭脖啊!”

“淳和,小师叔说,从明日……”金华推门而入,三魂七魄就被震出了体外。门外不屑踏入的紫真看他神情呆滞,不明所以地也伸头看去,下一秒就想自抠双目。

师父,天还没黑,门也没锁,就和自家灵兽滚在一起,真的好么!!!!!!

金华想的是,淳和不是蛇尾巴么,这双修咋修得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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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云回到琼云之前,琼云即已派了门下弟子在俗世中搜捕梼杌,道宗其他门派亦如是。然,自他回到琼云后,梼杌仿佛就人间消失一样,再无一人见到过这只凶兽的踪迹。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浮于表面的平静让琼云上下不敢掉以轻心,山中戒备更为严密,每个时辰巡视的弟子由三人增加至五人,酉时二刻做完晚课,各人回房无事不得出山。

“师兄,梼杌若久不现身,时间一长,我担心别门别派会有所松懈,给了那凶兽可乘之机。”早课后,丰容教习完剑法便寻到顾云那,他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这几日的风平浪静让他总觉得有何处不对:“我听说青城派联合云台山等道门派了大量弟子,名为找寻梼杌,实则有大半心思花在找那本仙箓之上。修道之本,在清静无为,而现在的道宗……”丰容一番语毕,忧心忡忡。

“那只梼杌用意也正在此,道宗自顾不暇,他好休养生息,伺机待发。”顾云匀匀磨墨,不疾不徐,不见一分忧色。

“师兄的意思是,仙箓的消息是梼杌传出来的?”丰容稍加推敲即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可梼杌是邪念所化的妖,怎会清楚九重天界之事?而且若是空穴来风,其他道门为何笃定那本仙箓真的就存在呢,还说得一板一眼,仿佛真有其事一样。”

顾云意有所指道:“人心叵测,道宗之内也非全然纯净之地。”

余后的话他不说,丰容也能顺着想到,师兄的意思是,道门内有梼杌的奸细??!这个想法若放出来是惊世骇俗且为人诟病,堂堂琼云代掌教竟红口白牙泼其他道门污水,但往深处想,道宗上下寻找多日竟找不到梼杌一丝痕迹,反倒是仙箓之说愈演愈盛,说没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倒是让丰容他不信了。

丰容越想越心惊,他自幼入琼云修道,哪懂这些诡计心机:“师兄,那可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顾云铺开宣纸,梼杌得了先手布下这场局,道宗内乱已生,谁妄动谁就容易被动,以不变应万变之法才是正理:“你多派些弟子协助山下弟子,梼杌不敢公然上山,我担心他会潜伏在琼云附近。”

“还是必须师兄想的周到。”丰容频频点头,他起初还担心顾云离开琼云已久,对山中事物生疏,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如掌教所说,掌管如意楼的顾云比他们这些沉浸道法的确然多了一份通达老练,只是:“师兄,掌教让我问你,你既然回了琼云,那何时脱手如意楼的生意?”他说着连摆手:“掌教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担心,你一心二用,过于劳累了。”

后面这一话一听就是丰容自个儿加上去的,顾云抚纸的手微一顿,也就顺着他话接下去:“如意楼生意庞大,一时半会尚不能交接完。这些事物多是多,于我还勉力可行,请掌教他老人家放心。”

丰容心里苦笑,果然,掌教担心的不假,顾云人是回来,心却还留在他处。

“顾云!”人没见,淳和脆生生的声音穿廊入户飘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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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着尾巴在琼云晃悠几日,琼云弟子们从一开始的惊恐万分,到现在已多少习惯了点。起初,她龟缩在小香闺里不敢出去见人,龟缩了两日她好动的性子耐不住了。在地上无聊地左打个滚,右打滚,打了七七四十九个滚后,趁着夜色降临摸出了房门。

顾云勒令她不能再无缘无故地玩消失,淳和一开始还嗤之以鼻:“老子想走,谁拦得住!”

顾楼主瞟了眼她的尾巴,咳了声。

淳和不说话了……

那时顾云和玉睿他们在议事,淳和不喜欢玉睿就没去找顾云,一个人(一条蛟)寂寞地从玉清殿游到在上清殿。琼云有了夜禁后,晚上出门的弟子也少,上清殿里长生灯孤独地燃烧着。淳和趴在香案上,嗅嗅贡品,摸摸烛台。甚是无趣之时,冷不溜秋地抬头望见殿宇内的金顶上一团宝光闪闪发亮,不禁来了兴趣,绕着柱子上了梁椽,结果==手短够不着。

要是别地方,甭管是道观还是寺庙,她早砸了屋顶拿走东西了。可这是顾云的宫观,淳和想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厚道点,不能给顾云惹麻烦。。

啊啊啊啊,好无聊啊!尾巴卷着木椽,淳和无聊地把自己倒挂在屋顶上荡秋千。

晃了个三五回,蓦地她和一双目眦欲裂的眼睛对上了。

“你来得正好……”她幽幽地说:“老子饿……”

“鬼啊!!!!!”小道士只看见一个倒挂的一头黑发,和垂下来的翩翩白衣,吓得屁股尿流,尖叫着滚出了玉清殿。

从此,顾云再不准她没事挂在屋梁上装蝙蝠了。

淳和扁嘴不服:“还不是怪你给老子穿什么白衣服!庸俗,穿白衣的不一定是仙女,还有可能是贞子呢!”

“……”

清修道观没什么娱乐活动,对淳和来说很是折磨,不仅她折磨,对琼云观弟子们也是折磨。夏少臣受托去东海给琼云掌教取药,少了个人说话,她更没地方玩,就单挑深根半夜神出鬼没地游走在宫观各地。顾云接了几回投诉,决定要给淳和找个事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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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和人到门口先没进,趴在门口看看讨人厌的玉睿在没在,见屋中人是丰容方慢吞吞地游了进来。

顾云想了不少法子想助她化去她腹中九尾狐的内丹,但最后都成了无用功。那粒内丹吸收了《坐忘经》的灵气,俨然给自己镀了层坚不可摧的外壳。种种法子都不能奈何它分毫,顾云只能先帮她暂时压制住疼痛。

淳和呜呜呜:“顾云,你说它都有壳了,那不就成了个蛋么?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呢,怀了个蛋以后我怎么嫁人啊!”

都说自己有五千岁了,还小姑娘,十五朝天翻了个白眼。

顾云好言好语地安慰她:“又胡说了,一颗内丹而已,怎么会是蛋呢,早晚会化入你体内的。”

淳和一个字没听进去,仍在那忧愁不已地自说自话:“你说这生出来的是蛟呢还是狐狸呢?爹又算谁呢?”

十五嘴快:“肯定是楼主哇!”

顾云一个暴栗敲了过去。

所以,至今淳和还维持着半蛟半龙之身。

琼云山上常年飘雪,顾云今早给她换了身樱花粉的小袄子,脖子下系着两雪白的绒球球,眉心点了个朵寿阳梅花,粉妆玉琢的,煞是可爱。

丰容对淳和的留存仍持着观望态度,一看她的讨喜模样也有几分心喜,和颜悦色一笑:“用过早膳了?”

“嗯!”淳和点点头,眼神在丰容腰间佩剑瞄了瞄,顾云一声咳嗽,她嗖地收回眼神,故作乖巧道:“顾云,你不说带我去玩么?”

“不是带你去玩,是教你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