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楚姒清,楚天翼也是有意无意地维护着的。因她一人,让向来处事冷静的辰王失态至此,又让一贯温润的太子因她而大发雷霆。楚天翼太明白了,而今对将军府来说,楚姒清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女儿。

楚襄芸虽然心中不甘,但是也觉得父亲的话说的有道理,就安静了下来。

让这对父女没有想到的是,事实上,慕容喧就连侧妃的位份都没想过给楚襄芸。不过,那是后话了。

慕容喧守在云水阁中,一直在等里面的动静和消息。

良久之后,里面的人没出来,倒是辰王府的人来了。辰王府的杨广带了个白胡子的老头过来,见礼之后,杨广就带着老头往屋里去。而吴景芝见了老头就的如同见了救星一般。

自不必说,老头就是白贺然了。

白贺然接了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听说了楚姒清的情况之后,他心中其实是激动的,而这激动源自于经年之前某故人所托。那几乎是他除了追随慕容尘之外最为重要的使命了。

一进屋见慕容尘那状态,面上也是微微变色,问身边人,“这情况多久了?”

别人都不知,慕容喧答道,“半个时辰前。”

闻言,白贺然就快步走上去,对着**的慕容尘道,“王爷,请快些放开楚姑娘,老朽要为她号脉!”

白贺然连喊两声,慕容尘才反应过来,而后缓缓收了掌力,但是,他神色却有些凝重,“似乎是转豆脉,白老头你有法子么?”

白贺然一听也是微微变色,但比起慕容尘来却是镇定多了,“快让姑娘躺平,我瞧瞧。”

慕容尘依言照办。白贺然为楚姒清搭脉之后,便对慕容尘道,“姑娘的病因有两层,第一层便是功法进步的太快了些,身子受不住才昏迷的。至于脉象,其实也并非转豆之脉,而是身体在适应某种能力的结果。”

慕容尘闻言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老头,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白贺然摇了摇头,“身体不适应所引起的症状老朽能修复,但是这另一个原因所造成的昏迷,老朽却是无能为力的。也就是说,老朽没有把握,也基本没有法子让楚姑娘醒来。”

“另一个原因是什么?”慕容尘和慕容喧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白贺然看着这两个同样焦急的年轻人,忽然道,“此事老朽不能与二位说。还请二位回避。我只能和楚夫人说。”

慕容喧似有不甘,但是慕容尘却是深知白老头个性的,当即就拖着弟弟出了房间。

房间里就只留下了吴景芝。

“夫人。您可还记得,老夫曾问过你三小姐的生辰是何时。”

吴景芝脸色有些难看,“记得。”

“夫人当时所说的,其实并非全是真话,是也不是?”

吴景芝默然,一脸的为难。

“夫人,你若不告诉老朽实情,饶是有大罗神仙下凡,恐也救不了令嫒性命。”白贺然坦然道,“不瞒夫人说,许多年前,老夫曾遇过一人,她那时候便预言过此事。所以老夫知道救令嫒的法子,但只一点,要确人令嫒是否为预言中之人。”

吴景芝怔了怔,最后还是如实报出了楚姒清真正的生辰八字。

白贺然的眼底亮起了锋芒,“夫人,此话当真?”

“我自己女儿的生辰,自是记得清楚。不过,希望先生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毕竟事关重大。”吴景芝顿了顿,后又叹息一般地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位预言了这一切的故人,应当是个名动天下的奇女子吧。”

吴景芝说的也不算隐晦,白贺然自然是能听出来的,他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果真是通透的人!那老朽便直言了,楚三小姐乃是天命女,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只不过,就如鲤鱼需跃龙门,登仙必先遭天劫锤炼一般,小姐也必有其不可不过的劫。不知我这么说,夫人能否想到些甚么?”

吴景芝的耳边回响起了很久之前那个僧人的话“你女儿十七岁将遇重大变故……若无真魂珠必死无疑!”

见吴景芝沉吟,白贺然还以为她不信自己,便道,“夫人,不瞒您说。若要小姐安然,如今就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先死而后生。老朽并非不会生死人肉白骨之法,但却少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是什么,那位故人却没说,只说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有的。你可知那物是什么?”

“是镇魂珠。”吴景芝叹息了一声,就转身去准备去暗格拿珠子了。然而,白贺然却阻止了她,“夫人,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救小姐,还必须去一处阴气极重的所在才行。请您且打发了外头那两位回去罢。”

吴景芝依言照做,慕容喧倒是不觉得如何,但是慕容尘却对白贺然的举动觉得奇怪。这是他带过来的人,怎么现在反而连他都要回避呢?

他心中疑惑,便去而复返。悄然溜进房间之后,慕容尘被眼前的景象惊的胸口撕裂般的疼。房中三人,竟然只有两人有呼吸、心跳——他的清儿身上盖了白布,而床前有七盏油灯以北斗七星的形状摆开,白贺然和吴景芝坐在桌前,似乎在讨论什么。

“清儿怎么了?”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白贺然反复料准了慕容尘会来,“王爷!”

“本王问你清儿怎么了?!”他加重了语气,戾气让床前的火苗都晃了晃。

白贺然大惊失色,“王爷,您若不想三小姐有事的话,就千万小心那些七星续命灯,灭一盏,就算姑娘不死,也绝对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慕容尘追问。

“王爷,请恕我现下不能与您说此事。”白贺然道,“我与那故人有约,此事成事之前,此间缘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慕容尘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白贺然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这让他觉得十分陌生,“本王竟不知,白老头你除了医术了得之外,对玄术也有涉猎。”

“受人所托,略通一二。”白贺然淡淡道。

“清儿何时能醒?”对于楚姒清会醒来这事儿,慕容尘是坚信不疑的。至于匪夷所思的事情——清儿的来历本就是最为匪夷所思的事儿,他都能消化接受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实,为什么不能相信她可以死而复生?

楚姒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面,陌浅依然是马尾高高扎起的温润模样,白色的毛衣散发着淡淡的木兰香。然后,她一遍遍地重复一句话:“小清儿,‘死亡并不是代表一切毁灭,也可以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而这取决于你的选择,你千万不要忘记哦……”

“师傅,我记着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叶子,落下了明年还能长回去。”楚姒清记得很清楚,那是小时候,陌浅给她读的一本主角是叶子的故事中的一句话。

“不,我的小可爱。你比叶子更厉害,但是相应的,你的责任也更重大。”陌浅的声音温柔地仿佛要将她融化,“毕竟,天命二字,却也是不世出的呀……”

“天命?这是什么?”

“就是注定的命运。”陌浅笑道,“不过,你有选择的机会,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些话,陌浅并不是连着说的,发生在各种各样的场景里,然而现在,楚姒清却只能梦见这些,她觉得陌浅的话很深奥,让她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既然是注定的,为什么又会有选择的机会呢?死亡就是死亡,为什么还能是新生呢?

她不停地想,不停地想,身子就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而后一个机灵,竟然就醒了过来。

她猛然坐起,却发现自己睡的地方并不是母亲小院里的房间。

这里破败而荒凉,甚至空气中都带着灰尘的味道,陌生又熟悉。只一瞬,她就猜到了这是哪里——漪兰殿。

“你醒来了?”一身白衣的人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

楚姒清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惊讶道,“碧水姑姑!”倒不是她脸盲,而是她从未见过碧水这般整齐的样子——白衣纤尘不染,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脸色虽有些苍白,但是很干净,也带着点儿沧桑,而她的眼神淡漠又带着丝复杂,显然已不是之前疯癫的样子。

楚姒清看了,心中却只有“气度不凡”这四个字。

“你怎么回到这里了?”她分明记得,碧水已经离开此地了啊。比如上次她来的时候,她就没在。

碧水勾了勾嘴角,“我来完成明妃娘娘交给我的最后的工作啊。前两次竟差点将你杀死,真是好险!”

楚姒清的重点却是落在了那句“最后的工作”上,有些担忧地追问了一句。

碧水淡淡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做完了这最后的工作,我就能自由了。彻底离开这个宫殿,不再回来。”

楚姒清点点头,“那……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帮忙?”碧水眨了眨眼,“确切地说,是我帮你忙啊。”

在楚姒清的惊愕中,碧水缓缓道出了当年明妃给她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时的情景——

那时候,明妃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是却因为被一些事情缠住,来不及逃了。但是出事之前,她拉着碧水说,“碧水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今生所托非人,已经绝对不可能完成那项任务了。但是,十几年或者二十年后,肯定会有继承我意志的人再出现的,她将比我更强大。请你……请你协助她完成一件事好吗?”

碧水细细听了,便点头答应,之后明妃就把她塞进了柜子里,并开始在柜子上以手指画一些符咒的模样。她最后听见明妃说的话,是无尽的遗憾和悲切,“我是不济啦,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救了天下却救不得我这一宫的朋友们。不过,你们也不要怕,若你们含冤难散,待天命女出,时空之门再开,极光就能送你们去极乐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