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不知名之地,有仙山矗立,有无边云海。

云海天光潮生潮落,卷起千堆雪浪来回逶遄,偶尔飞起一片惊鸿一瞥的白影,却是几只长腿朱顶的仙鹤振翅婆娑起舞。

从山下到山顶由层层叠垒的石阶连通成为一条石径,一眼望不到边际,若是细看,每一层石阶上都刻着各种不同的符咒,偶尔天光变幻,符咒便会静静有光一闪,有如繁星万点,神妙无比。

尽管四周绿涛汹涌,但这条石径却是异常的干净,那些飘落树叶似乎都长了眼,居然没有一片落下来,干净的不似人间,没有一分半点的烟火气息。

石径的尽头处立着一处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镌着“问道”二个朱红大字。

问道碑下,两位道人正手执黑白,效仿战场杀伐之道,各自手边一盏茶,似乎放了千年万年,犹微冒热气,吞吐清香。

“大兄,这一局你却是要败了。”其中一个黄衣道人抚掌大笑。明明一把年纪,但此刻眼神欢悦,有如童子,似乎能羸这盘棋便似赢了无上荣光。

其时枰上黑白遍布,双方胶着纠缠,彼此打眼做劫。精于此道的一人一看便知,所谓一眼死,二眼活,眼下局势正如黄衣道人所说,白棋双眼之势已成,黑棋已经无路可走。黄衣道人在心里算过千万遍之后,终于笑吟吟的喜不自胜。

那白衣道人半眯着眼,尽显深遂深沉:“你什么都好,养静功夫尚末至炉火纯青之境。”说着手中黑子在东南角上缓缓落下一子,发出嗒的一声,恰好似敲在黄衣道人心间,本来欢喜不胜的脸瞬间变了,耳边就听那个白衣道人悠然道:“攻彼顾我,动须相应。若想不败,光守是不成的,还须用攻。”

黄衣道人怔了半晌,眼睛死死盯着棋枰,带着三分孩子气的恼怒:“那又该如何?”

白衣道人不紧不慢,半眯的眼纹丝不动:“想到解眼前困境,只能静中生乱。”指着角落里一颗不起眼的白子,眼睛却穿过层层云海,望着下界笑道:“我有伏兵在此,咱们只需耐心等待,一切便会生出变数。”

黄衣道人若有所思,忽然站了起来,顺着白衣道人看的方向望去……突然伸手拂去瞬间云光缭乱,激起一天光雨,脸色却已经变了,猛然回头惊讶道:“大兄,你的伏子是他?”

没有回答,白衣道人索性闭上那仅余一缝的双眼,任一阵清风吹乱他的如雪样的发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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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风冷冷盯着负手立在神殿前的玄魁,后者的脸上一直带着非常欠揍的笑,同样静静的回视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李清风哼了一声:“交出那半边祖龙玉符,我便不再与你为难!”

好象听到了一个笑话,玄魁嘴角讥诮笑容又有扩大的意思:“尊驾好大的口气,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嗯?给我个理由?”

早就忍耐不住的梼杌怒气勃发:“枉你还是守护神殿的四神使之首,怎么会认不出站在你眼前的是妖皇陛下转世之身!”

“妖皇转世之身?”玄魁突然伸出手指着梼杌,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疯狂大笑。

梼杌让他笑得莫名其妙,愤愤的伸袖在脸上抹了几把,看着几乎快要笑出眼泪的玄魁,不由得转头问混沌:“老二,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混沌脸沉如水,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一把将他扯到身后,踏上一步,冷冷道:“玄魁,何必故做玄虚。你所做所为,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看着玄魁勃然变色,混沌眼底亮光大盛。“难道你正在做什么事,不想被我们打搅?”

一句话就象醍醐灌顶,浇醒了很多人。

再看玄魁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阴沉沉的盯着混沌,一字一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象四灵一样,我会将你的元神收入祖龙玉符中炼化!”

混沌脸色一变,旋即哈哈大笑:“承你所赐,那里我又不是没有呆过,想再将我收进去,就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

李清风不想耽误时间,冷声道:“玄魁,你到底放不放人?”

不再伪装的玄魁哼了一声,抬起的眼神中全是桀骜不驯:“不放,你要怎样?”

想到奚仲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李清风再也无法淡定,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得森森寒凉,额角淡蓝色的血管突突剧跳,指尖金光闪烁:“你若是不放,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

玄魁哑然失笑:“这里是神殿,你想要怎样又能怎么样?”

话说这个地步,脸皮已经撕破,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任何废话。早就忍耐不住的寂破白发飞舞如瀑,背后现出了阴阳二翅,黑色阴翅一扇,一道黑色狂风呼天抢去的袭了过去,玄魁哼了一声,居然不闪不避,昂然受之!

梼杌哈哈大笑:“死长虫,咱们家小四这阴翅乃是无尽域外天魔所化,就算是罗仙真驾在此,也不敢轻身视之,这下看你怎么死?”

可是事实与想象相差了老远,黑风穿体而过,就象一篷飞沙随风散尽,玄魁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只有得意大笑的声音随风而来:“你们想要杀我,先闯过四宫,我在封圣台恭候诸位大驾!”笑声随风飘荡,说不出的恐怖可畏。

李清风点了点头,又是身外化身,看来混沌说对了,玄魁真的是在做什么事,就连打上门来的大敌,都不敢以真身前来,理由摆明了只有两个,若不是懦弱害怕,必是身有要事不能分身,以玄魁的本事,理由想当然就是后者。

怒不可遏的梼杌大怒吼道:“长爪的长虫,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架,老子打上门啦,你还躲到泥鳅洞里,算那门子英雄好汉,不怕丢了祖龙大圣的脸?”

玄魁笑声不绝,“梼杌,你不必用激将法,想要杀我,想要救人,那就来封圣台来寻我吧。若是不敢,那就趁早滚蛋,哦,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了,你们的老家此刻也已经和别的地方一样啦,此刻你们若是回去,还能赶得上为你们的子民收尸,运气好没准还能见上一面呢。”说罢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得意大笑。

听到归邪城有事,四凶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些沉不住气,梼杌眼珠子早已变得一片血红,寂破眉心一道冷硬的竖纹,混沌脸色戾气而阴沉,归邪更是直接,看那样子立时便要掉头就走。

旁观者清的李清风叹了口气:“你们若是沉不住气,那就是上了他的当啦。他故意这样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阵脚大乱的。”

归邪第一个醒悟过来,不由得失笑道:“还是李大哥明白,咱们差点上了他的当

!”

梼杌愤愤道:“咱们为什么要听他的,还要一宫宫的闯,明显的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看我现出原形,一步跳到封圣台,吓死这条坏长虫!”他就是一个火爆栗子脾气,说做就做,摇身一遍,瞬间长出百万丈的巨大元身,然后快捷无伦的纵身一跃,按说以他的体形,就此跃到封圣台,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梼杌高高跃起的时候,诸人耳里忽然听到玄魁再度爆发一阵得意之极的笑声:“蠢货!愚不可及!就凭你们也想跟我斗,早晚死的渣都不剩。”说完这句话后,一切终于陷入了安静。

早在梼杌跃起的一刻,李清风心中忽然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失声大叫:“梼杌,不要冲动,快回来!”其时已经晚了,随着梼杌纵身而起的时候,神殿上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微光忽然闪了几闪,紧接着着一道巨大闪电凌空劈下,脚下翻天覆去的震动了几下,第一宫的殿门忽然左右大开,从中响出一声低沉嘶哑的咆哮声。

那巨大的吼声,似有无尽摄心动魄之意,从归邪开始到寂破,甚至从空中跌落的梼杌脸上颜色瞬间变了……这个吼声充满了暴厉的杀意,即便是他们凶兽,在这一声咆哮中,也感受到了极其恐怖的感觉。

脸色沉重的混沌上前一步,剧烈风中红色的头发在狂风中如火焰飘摇,脸上戾气遍布,忽然大喝道:“白虎守护使,你也要阻挡我们前行之路么?

没有回答,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剧烈的咆哮,如同万雷齐发一样轰隆隆的作响,威势惊人!

玄魁的大笑声音再度响起:“说起来真得多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这祖龙大圣亲手布下的炼魔大阵想要开启还真不容易。不过你们既然已经亲手打开了,再想出是出不去啦。若是想活着,就来闯宫见我罢,除此之外,你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

此刻整个神殿上空已改了模样,不复先前神圣高远,此时方圆千里之地,更象盖上了盖子的一口巨锅,无数厚厚的云层聚集在天上,一丝丝一束束各种颜色的电光在云层中穿梭蜿蜒,一经碰撞便是一连串沉闷响声。

几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神色和眼底都看了从来没有过的郑重。

李清风忽然意识到,就从这一刻起,在场每一个人的脚下每一步都将是火海刀山,难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