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先生温和接着道:“东城西门氏为当世有数的名门,它的一举一动自然为天下所关注。渐渐的,西门大剑这白痴般的行为不胫而走,广为天下所知,于是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堂堂东城西门氏这一代竟然出现了一个白痴,西门大白痴之名响彻天下。”

“然而,三十年后的一天,他就这般突然的领悟了剑意,一跃而成为一代宗师。消息传出,中原震动,从此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以白痴称之。”

“取而代之的是剑痴之名威名日重。”

“又七十年,在他一百零几岁的时候,他成功突破人道,踏足天道,成为了一代大贤。”

“就实力来说,他或许不如柳宗元,然而他的天赋却无疑是五绝中最高的一个,也是公认的最有希望脱俗入圣的一个人。”

“呼。”何长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震撼,难以平静。

西门大剑竟然是走的痴迷一道,剑之道!

痴迷一道果真不是好走的,看五年蚂蚁,戳五年蚂蚁,随云而舞十年,端坐观剑十年,整整三十年才得悟剑道。

当然,三十年时间或许很长,但对于成就一代宗师来说那就不算什么了。

但是要知道,一般的武道,虽然晋升宗师所需要的时间远远的要长于三十年,可走武道的修者每一天都可以见证自己的进步,只要你付出,就会有回报。

但走剑道则完全不同。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在这三十年中,你的修为将没有丝毫的进步,您将承受亲人长辈的责骂,你将忍受其他人的嘲讽辱骂,你将终日与剑为伴,忍受三十年的孤独。

尤其当这个人是堂堂东城西门氏传人的时候,这种压力就越发巨大。

而最让人疯狂的是,即使你真的能够忍受这一切,可等待你的也不一定是一朝悟道,从此化茧为蝶。

也有可能你就这么一直带着白痴的头衔,直到生命的尽头。

独孤本身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何长风扪心自问,如果换了是他,那是绝无可能坚持下来的。

这种无人理解的生活,这种无人诉说的寂寞,这种看不到前途的追求,绝对足以将任何坚韧之辈变得崩溃。

只是听岳先生这么一说,何长风就感到不寒而栗,同时也更加对西门大剑肃然起敬,升起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因为西门大剑不是何长风,他坚持了下来,所以他成功了,成功的悟出了自己的道,搏出了剑痴的赫赫声名。

这样执着的西门大剑,这样坚韧的西门大剑,这样疯狂的西门大剑,绝对配得上天下所有人的尊重!

岳先生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接下来不得不说的便是现今‘千面’的主人,武当派的那个老酒鬼。“

“老酒鬼道号无心,他的实力或许不如柳宗元,天赋也很难比得上西门大剑,但是他却绝对是五人中最有个性的一位,也是活的最潇洒,最超然,最洒脱的一位。”

“无心在五绝中号称北怪,而绝大多数人在背后都喜欢叫他怪道人。因为他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无心虽为出家人,但是道家诸多戒律中,就几乎没有他没有违反过的。而他最好杯中之物,所以相熟的人都喜欢叫他老酒鬼。”

“无心辈分极高,乃是武当现任掌教的师兄,偏生他浑然没有前辈高人的觉悟,为老不尊,根本没有丝毫的高人风范,整天脏兮兮的,满大陆乱跑,比乞丐也还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岳先生不无感慨的唏嘘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世家门派中人,有家法门规的束缚,便是我等散修,也难免有亲友的羁绊。”

“君子拘于道德,小人担心正道,弱者屈从强者,强者自然也有强者的束缚,就算是站在大陆巅峰的圣人,也不得不为门派考虑。”

“可是偏偏无心却真正做到了无拘无束,率性而为,一切事情全凭本心。”

“柳宗元虽强,西门大剑天赋虽高,但吾独敬无心。”岳先生最后颇有几分羡慕的总结道。

随着岳先生的描述,一位浑身肮脏,浑然没有丝毫高人风范的邋遢道人的形象顿时鲜活起来,他一边喝着酒壶中的美酒,一边随意而走,率性而为,游历于名山大川之间,好不潇洒,好不从容。

岳先生淡淡摇头,温和接着道:“南凶冷千山,炎阳宗首席太上长老,凶名赫赫,曾经在一招之间,屠杀了上千名的武道修者,人称‘千手人屠’,对于血之力领悟实在是登峰造极。”

“冷千山残忍好杀,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单论凶名,令人惧怕的程度,五绝无人能出其右。”

“五人中,你最应该小心的,就是此人。”岳先生最后郑重的叮嘱道。

“柳宗元为人心高气傲,自重身份,即使知道你身怀至宝,当着其他人的面,也绝不会对你动手。”

“西门大剑犹如天边白云,独傲而不染半点儿尘埃,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的。如果你不是他宝贝儿子唯一的朋友,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对你出手。当然,现在他自然是不好意思了。”

“至于无心那老酒鬼,估计你便是将剑阁摆在他面前,他都懒得弯腰去捡,自然更加不会做出抢宝这么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混账事。”

“当然,今日五绝齐至,冷千山便是真对你出手,那也是断然讨不了好的。”

“晚辈明白。多谢岳先生相告。”何长风暗自将冷千山打入了黑名单,这种危险人物,在自己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岳先生不再说话,安静的向着山巅缓步行去。

“西傲西门大剑,南凶冷千山,北怪无心道长,中宗元柳宗元,咦?五绝才四个人,还少了一个人啊?!”何长风心中一寻思,顿时发觉了不妥。

因为不妥,所以他便就这么问了出来。

不过话才刚一出口,他便反应了过来,不由得一拍脑门,暗自懊恼道:“你这个笨蛋!”

既然是五绝论剑天山,那此时上天山的自然就是五绝。

而岳先生早便说过,自己与友人相约天山之巅,那五绝中的最后一人,东侠,自然便是身边的这位岳先生。

岳先生闻言微微一愣,然后不禁哑然失笑,道:“呵呵,老朽散修一个,承蒙各位同道不弃,让老朽位列五绝,五绝的东侠便是我。”

何长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学着岳先生的模样,装出一副颇为感慨唏嘘的样子,道:“这人啊,最容易忽略的往往便是身边的东西。”

这么高深而又富有哲理的话,以何长风的水平自然是说不出来的,那是语出诸葛卧龙,原句是:人们往往最容易忽略的便是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刚才岳先生评价无心道长浑然没有前辈高人的风范,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拥有?

岳先生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如同邻家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般和蔼可亲,让人如裕春风,俨然是一位仁厚的长者形象。

岳先生闻言脸色却是不禁一黯,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重复道:“最容易忽略的往往便是身边的东西?嘿嘿,不错!不错!最容易忽略的往往便是身边的东西!”

也许是以前的记忆过于刻骨铭心,岳先生的心神明显有些失守。

不过他到底是一位贤者,自制力非凡,很快便又恢复了最初淡定从容的风度,只是却不再说话,默然缓步行于雪间。

显然他的情绪不是很高,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何长风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儿,所以很是自觉的闭口不言,安静的陪在他身边,沉默的行走着。

口中虽不再言,但他却在心中暗暗猜测着岳先生身上有什么故事。

这老头看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何长风暗自感叹。

天山虽高,但何长风两人实力不俗,似缓实疾,没有用太长的时间便来到了天山之巅。

天上之颠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平台,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后天人为的,还算平整。

平台不小,一眼望不到尽头,放眼间,尽是皑皑白雪,白茫茫一片,此外别无他物。

天山之巅此时还没有人,岳先生是第一个到的。

何长风身临天山之巅,回过头来望向一路行来的地方,本来想感叹一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的目光便不由得骤然一凝。

脚印!

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就不会不知道,雪是很轻柔的东西,两人一路踏雪而来,自然应该在雪地上留下各自的脚印。

这本来没有什么奇怪的,而何长风自己的脚印也确实没有丝毫奇怪的地方。

让何长风变色的是另一道脚印。

岳先生的脚印!

更准确的说,是雪地上根本就没有岳先生的脚印!

两个人并肩踏雪而来,但是雪地上却只有何长风一个人的脚印!

可是,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