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吓了一跳:

“不,我没有暗示你。”

夏洛克喝了一口咖啡:

“没有就好,因为我完全找不到‘求婚’这种行为的必要性——我们明明可以直接结婚。”

“……”

路德维希揉了揉太阳穴:

“的确,我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千百年来会执着于求婚这个累赘的程序……其实连结婚都可以免了。”

她平静地说:

“像母系社会一样,直接交.配,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用知道,多么简单高效又便捷……社会真是在退步。”

夏洛克看了她一会儿,肯定地说:

“你在讽刺。”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

“你听错了,这些话都发自内心,完完全全发自内心……我们不用结婚了,因为,真的,太浪费生命了。”

夏洛克又皱眉了:

“可结婚可以共享财产……这样我就不用花时间去管理我的信用卡了。”

“……”

这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结婚的目的?

为了有人帮他管理信用卡?

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时间紧迫,你还是问你的问题吧……我怕再和你就结婚的事聊下去,我就不想和你说话了。”

夏洛克看着她冷淡的表情,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从小。”

“他以前住在哪里?”

……

这个问题不好糊弄了……真正的路德维希,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艾瑞希,所以她该怎么回答?

可是她已经向他承诺了会坦白……尽管她目前自己都是一团乱。

路德维希咬了咬嘴唇,还是说:

“他住我隔壁。”

夏洛克平静地看着她,却把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收入了脑海,抽丝剥茧的分析。

她此刻的神态语气,并不像撒谎。

也就是说,又一段本不应该存在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真实存在。

……

夏洛克又看了一眼手机。

路德维希又咬了咬嘴唇,有些挣扎,但还是开口了:

“先生,我……我可以和你借一点钱吗?”

夏洛克听到她要借钱,嘴角反倒勾起来,很是愉悦地说:

“你把钱花完了?你买了什么?”

……给你买了一枚袖扣,但是现在还不打算给你,你这个骗子。

送礼物总要有一点庆祝的由头,可福尔摩斯先生五月三号的忌日已经过了。

那么,接下来最近的节日……五月八号,樱桃小丸子的生日?

这么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就把这枚袖扣送给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庆祝一下好了。

……

喂,怎么总觉得,哪里画风不太对。

……

路德维希眨了眨眼睛:

“没有买什么,就是花完了……我这两天可能不会回去住了。”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

“你要留在医院照顾你的旧情人?”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他不是我的旧情人……”

夏洛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了:

“我可以让老约翰派人照顾他,他们才是最专业的,而你笨手笨脚,连咖啡和水的比例都无法掌握……正确的比例是22.2593,而你一直都在20上下浮动。”

……笨手笨脚?

很好,福尔摩斯先生,你以后没有咖啡喝了。

世界上除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谁泡个咖啡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

……

但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路德维希还是……温柔一笑:

“我没有想留在医院,我想连夜去埃及……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是,我总觉得,我还可以救他,而答案就在埃及。”

放弃?拥抱死亡?

人都是要死的……正因为人都是要死的,什么时候死去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在没有活够的时候拥抱死亡?

只要还有活着的一线可能,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种说法。

若他不想狼狈地求生……

那他就在这里等着她,让她,去帮他求生。

……

“哦,维希,他和你说他器官衰竭地原因,是尼罗河水质太差,还是埃及紫外线指数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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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嘲讽地说:

“而更加难以置信地是,你居然相信了……你的判断力和观察力一起被绑架了吗?”

“……”

路德维希放下咖啡杯:

“你就当我去埃及三日游吧……借不借?”

“如果你的旧情人在这三天之内死了呢?”

……死了?

如果安和死了……

……

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她的语气平淡至极,顶多有一点……疲惫。

“如果,我没有找到解决方法……他最后还是死了。”

咖啡牛乳一般的反光,沿着杯口,一圈又一圈地晃。

这么浅淡的光,却晃得她眼睛疼。

“那我就给他收尸,主持葬礼……最坏也不过是这样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已经足够长,我也不在乎死前,少见几面。”

……

夏洛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他背靠在椅子上,长久地看着路德维希,眯起眼睛,像在衡量着什么。

静默后,他终于开口:

“我很抱歉,维希。”

夏洛克慢慢地说:

“恐怕……我不能借你这笔钱。”

……

瓷器地咖啡匙抵在手里,微微的凉意沁入手心。

路德维希怔了怔,随即笑了:

“为什么?我要借的并不是大数目……我已经决定把法国的公寓卖了,完全可以按时还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

夏洛克坐在那里,言语就像他的影子一样锋利:

“问题是……你真的确定,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一个叫艾瑞希的男人,而不是别有用心人的谎言和捏造?”

……

“谎言?捏造?”

路德维希重复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了他?不,我非常确定他就是我印象里的那个人。”

“不是有人冒充了他,是有人捏造了他……在你的脑海里。”

夏洛克语气平静:

“一个简单的心理学把戏……印象?那是不可靠的,我只相信证据,而人的大脑一向善于自我欺骗……咖啡厅相遇,酒吧再见,中国街买蜂蜜……我对他的调查,从他出现在你视线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他把桌子上的手机推到她面前,屏幕已经被他点亮。

一个署名“路德维希”的件夹,从上到下,长长长长的一串,全都是她的资料。

每一条都有详细的年份和日期,从她出生开始,到她走进贝克街为止。

“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在麦克罗夫特那里都有详细备案……记忆是可以编造的,维希,你的生命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艾瑞希的人,你和他的记忆,不过是你的幻想而已。”

……

有灰色的鸽子停在橱窗边,老人经过,鸽子扑棱棱地飞起。

路德维希慢慢地搅拌着咖啡。

从她说出“他住我隔壁”开始,她就知道,她肯定是瞒不过的。

她怎么可能瞒过夏洛克-福尔摩斯?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破绽,露得那么早。

……

“你说的我都知道,先生。”

半晌,她说:

“这件事情看上去是有一点诡异,关乎……关乎空间不可能定理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要和你解释清楚,还要先给你普及笛卡尔的基本观点,因为除了波粒二象性,你其他的物理知识实在有些匮乏。”

……不给夏洛克做这些理论上的铺垫,她绝逼不敢说出“时空穿越”这个词。

这是多么长的一串解释,说不定会被捉到精神病院去。

……

可是……她的小哥哥还能活多久?

四五天,两三天,还是……只有明天?

……

“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了,如果你相信我,先把钱借给我好不好?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好不好?”

夏洛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此刻,却仿佛流转着浓重的黑……仿佛她眼睛里的黑色,都流到了他的眼睛里。

“我该称赞爱情的伟大,还是……爱情的盲目?”

他声音低沉,就像窗外沉下来的暮色:

“就凭他的一举一动和你记忆中的男人相似,你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卖掉你父母留给你唯一的遗产……”

他忽然微微地笑了:

“维希,你确定你了解这

这个男人?你知道他的背景,他的经历……包括他给你引荐的朋友,威廉-莎士比亚……你了解吗?”

……

她当然不了解“艾瑞希”的身份,但是……莎士比亚?

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莎士比亚?

……

夏洛克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一分怜悯:

“他可不仅仅是一个贩卖古董的商贩……维希,他贩卖人,准确地说,他贩卖人的各个部分,把人的器官装在冰桶里,贴上食物的标签,从码头光明正大地运往地中海。”

……

路德维希坐在椅子上。

那个胖胖的,忠诚的,卖雪脂莲蜜的中国街老板,威廉-莎士比亚。

几个小时前,他开玩笑说过的话,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海——

“那我就把你摆在货架上,再标上价格出售……小姐,我这里可是什么都卖的。”

而她当时回答了什么?

——

“你把我放在货架上卖吧,我就蹲在货架上等着。”

……

伦敦的五月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她却觉得,冷汗从手心里不停地沁出。

……

“这个案子由雷斯垂德负责,他追踪了他近半个月生意的去向,终于在今天下午把他逮捕……就在你离开中国街后不久。”

夏洛克语气轻柔:

“你知道这些人的内脏被拿去做什么吗?它们被施以一种古老的仪式,再度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只是换了一个主人。”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

面前咖啡杯里的咖啡……黑色的,苦涩的,像一个小小的漩涡。

“埃及人信奉永恒轮回,生命会再度复活……而复活的前提,是尸体被完好保存。”

他动于衷地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继续说:

“国王谷里的那些木乃伊,经过了几千年的偷盗和战乱,没有几具是完整的,于是这些活人的内脏,被这些极端宗教分子拿走,做了……死人的补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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