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的位置,是一个小巷通往大马的弯形道,旁边一丛用灌木的枝条修剪出的街头花艺盆栽,正巧从侧面挡住了车窗。

虽然说是一个僻静的地方,但也不时有两两的行人来来往往。

可是他们仿佛,对这个巷口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像是压根没看到,这里正发生着一场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的劫持。

她甚至看到,有一个穿粉红色半身裙的女郎,波澜不惊边打着电话边从她身边经过。

而远处的老人也只是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和自己的老伴说说笑笑了。

她半秒犹豫都没有,迅速作出了反应。

——果断扔下手里的小玛德琳蛋糕盒,很挫地,慢慢地,举起手。

命和狂帅酷霸拽比,哪个重要?

德维希表示,救自己的命,让别人狂帅酷霸拽去吧。

“聪明的姑娘,现在,不要转身,朝前走,你左边正开来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德维希感到那柄枪依然抵在她背上。

说话人声音十分轻柔悠扬,好像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轻轻哼唱歌剧一般。

德维希乖乖地举着手,顺从地朝停在她左前方的黑色保时捷走去。

但是走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

然后她仿佛是犹豫了一下,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有一方占了上风,于是她停下来,试探地,向后挪了半步。

背后人并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阻止,相反,来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合常理地动作,像一只逗弄着老鼠的猫。

察觉到举动被默许,于是她又向后,慢慢地挪了一点点。

但是,比前一次的步大了一点点。

就这样,她小步小步地,像试探猫的老鼠一样,往回走了大约四步的样。

就在车上的人好奇她要做什么的时候。

只见她慢慢,慢慢地蹲下身,一只手还举在头顶,以示顺从。

而另外一只手,动如脱兔地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地上的小玛德琳蛋糕袋,紧紧地用手臂圈住,笼进怀中。

——你知道,玛德琳蛋糕,有多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吗?

她可是写出《追忆逝水年华》的普鲁斯特大人第一推荐的法国甜点!

身为普鲁斯特的死忠粉,坚决不能同意把玛德琳蛋糕随便扔在地上!

在从古到今都是黑暗料理no.1的英国地界上,绝对不能容忍浪费美食。

而最重要的是——亲,你知道现在的朗姆酒有多贵吗?

那你知道,这种加了朗姆酒的蛋糕有多贵吗?

…………………………我的女主不可能这么小气的分界线…………………………………………………………

“……”这是车上黑色条纹西装皮鞋锃亮的来人。

“……”这是车上黑色条纹西装皮鞋锃亮的来人的严肃威武的手下们。

然后他们就看见,他们花了整整两个星期,增加了几乎一倍的工作量,还突破了许多足以致命的障碍才得以接近女人,像一只刚从洞穴里爬出来的兔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蛋糕,就像护着她的生命。

她乖乖巧巧地,自觉地,毫无反抗地……坐进他们为她准备的车里了。

……

“……”

两车黑衣人此刻的心情大概是这样的——

前两周那么紧张地筹备,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特么都是搞笑么……

——哥觉得自己特么完败给一个蛋糕了怎么破!

再也不想和吃货打交道了!

债见!

而两边屋顶上全身肌肉紧绷架着高枪狙击手们则比较淡定,他们只是默默收起枪,然后为自己的头儿点个蜡……

就在德维希上车后,街头被关闭了十分钟的电眼,重新亮了起来。

一不见踪影的交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回到了岗位上,不经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遮住了藏在扣上,隐蔽的麻醉枪。

不远处,那对遛狗的老人相视一笑,像一对真正的金婚老人那样,亲密地挽着手,听从隐形接收器里传来的指令,拐进了了另外一条小巷里。

那是通过骨传声传递信息的声波翻译器,藏在他们花白的头发里,紧贴着头皮。

而方才过的粉色女郎,镶嵌着铆钉的黑色哥特长指甲,轻轻地敲击在手机表面。

她微笑地对着手机另一头说

“什么,你说保罗?……哦,不,他已经坐上车走了。”

……

另一头,两部车引擎发动,呼啸着从她身边经过,消失在道尽头。

广场上的乐队,女主唱正唱着一美国老民谣。

吉他,贝斯,手风琴。沙哑的爵士女声柔柔地拂过每一片泛青或者泛黄的树叶——

“……如果我可以把时光保存在一只瓶里,

我想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保存每一件事,

直到永恒消逝……”

一上车,德维希就被蒙起了眼睛。

但让她意外的是,蒙住她眼睛的不是什么臭袜或者抹布,而是一条散发着馨香气息的眼罩。

真是跪了……哪个脑正常的黑社会,会想到去给一条眼罩熏香啊……

一开始,德维希还试图记住径,但是鉴于她对伦敦完全不熟悉,而且司机明显故意放快放慢车速,甚至多次在直道上偏移车身来混淆她的判断。

所以,分钟后,德维希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其实我就是一个痴……司机先生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她不紧张,不恐惧,甚至不忐忑。

相反,她的嘴角还微微翘着,好奇这辆车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她不害怕,一点都不。

因为在上个世界,她已经死了。

而这个世界,她死而复生。

车在经历了一大串七拐八弯后,终于停在了一个地下室门口。

至于德维希被蒙着眼睛,为什么还能知道这是地下室?

潮湿的空气,比之前她站在大街上上时速更快,更湿冷的风。

鞋底下细碎并且略微粘稠的质感,那是腐质微生物日积月累的尸体和排泄物。

更重要的是,她听见了远处隐隐传来的下水道的水声。

如果她是在河流旁边,是听不到水流动时,这样细小空旷的回响的。

德维希被客客气气地请下车,等待了一会儿,一个身材棒到爆表的西装男走过来,帅气地给了她一个公主抱。

……公主抱诶...

……

这可是公主抱啊啊啊!

突然赶脚好兴奋好羞涩怎么破!

德维希被蒙着眼睛,感官更为敏锐,她一手扶在西装男的背上,感受着手下起伏的性.感人鱼线……

——她只想说,如果哥哥你下次还要绑架的话,带上我!

西装男带着她又弯弯曲曲地走了一弯道,终于把她放了下来。

德维希诶?这就走完了?!

他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了她眼睛上的黑布,德维希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下,才慢慢睁开。

这是一间十分华丽的房间。

嗯……是一个,除了华丽之外,她实在找不出其他形容词的房间。

每一个角落都精雕细琢,每一个烛台上的花纹都精心搭配。

壁炉上方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像,戴珍珠王冠的女王庄严地伸出带着白手套和戒指的手,接受一只梅花鹿的亲吻。

严谨的写实派画风,人物表情十分莫名其妙,一副明显罗马教廷壁画的既视感。

德维希……卧槽这么漂亮不可能是维多利亚!

英国女王要能得这么沉鱼落雁,当初还会差点追不到王夫罗伯特么?

这个画家是谁?眼睛果断长偏了!

……

好吧,我们的女主又没抓住重点……

我们的重点,此刻正站在这间华丽地的厅中央,站在巨大壁画前,背对着德维希。

德维希只能从他的背影猜测出,他如果能够稍微瘦那么一点点,手感应该也是能比得上刚刚把她抱进来的那个西装男的~

好羞涩啊,捂脸~

“晚上好,德维希小姐。”

他双手交叉在身前,脸上带着一抹矜持而又迷人的微笑,转过身来。

德维希卧槽!这个人和福尔摩斯先生好像!

男人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原本十分精致的底,但由于微微发胖的缘故,使得这份美貌被掩盖在了尘埃之下。

但对于男人来说,容貌反而最不重要的东西,他只要站在那里,微微沉下嘴角,你就胆战心惊。

他朝呆愣的德维希绅士地微微屈身。

然后,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国王那样,骄傲地,优地,在客人落座之前,就理所应当地坐下,在巨大沙发的中央。

德维希卧槽!这个人人的动作习惯也和福尔摩斯先生好像!

听他说话,正是德维希被挟持时,听到的那个抑扬顿挫仿佛古典歌剧的声音。

他转动身体向沙发走去的时候,德维希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哦,你注意到这把雨伞了吗?”他张开双手,向德维希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雨伞。

“你不必觉得受到了欺骗。”

他轻柔的语调滑丝一般地从他的嗓里滑出来。

“我和你保证,德维希小姐,整个英国无法再找到一把枪,其威力能媲美我手里的这把伞。”

……怪不得那些人才对大马上有人公然绑架毫无所觉。

因为抵着她的,是一把伪装成雨伞的手枪。

过分了!这让手枪怎么想!

德维希走到他对面,随意地坐了下来。

她像麦克罗夫特一样,背靠着柔软的沙发,交叠起双腿。

玫瑰色的,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而斑斑驳驳的脚趾甲,与整个房间的风格十分不搭。

我们的女主毫无愧色地放任双脚暴露在灯光之下,笑眯眯地说

“so,您就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哥哥,福尔摩斯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