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没有学过声乐的人,在简单的摸索后忽然飙出了华丽高音,我们称之为——

奇迹。

而当完全不会开车的路德维希double小姐第一次开车就开上险而又险的开峡□□时,夏洛克想说的只有——

“哦,不,夫人,方向盘不是这么抓的……你已经向左打了一圈半,现在只要回半圈……那是油门不是刹车,如果你坚持加速,明天报纸头条就会是私奔双双落崖……”

夏洛克支住额头。

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里,从来没有遇过这么让他头疼的时候。

没错,他在头疼。

各种离奇的凶杀案无法使他动容,智商卓绝的对手打乱不了他的思维,神一般的兄长也顶多给他惹一些小麻烦,但从来撼动不了他的理智。

但此刻,他居然因为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头疼了。

“我们刚出白金汉宫的时候,你的车开得很稳,现在却越开越没章法了……”

他及时止住她企图在急转弯加速超越的疯狂举动:

“你的水平还没到这个地步,请认真开车,夫人。”

“我很认真,威廉。”

路德维希望着前方笑了:

“我只是在尝试不同的组合方式能带来的效果而已,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有点宽泛。”

夏洛克的手并没有从她的手腕上放开,防止她突发奇想来一个飞跃大峡谷:

“老实说,比起物理上的极限运动,我更喜欢思维上的极限运动……”

“可我喜欢物理上的极限运动……南太平洋上,那些原始部落用藤蔓绑在腿上,从高高的木头架子上跳下来,头倒插.进沙土。”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而现代人不那么做,现在人飙车。”

她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古代的将士看见一匹好马,人类对坐骑和速度的追求,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她之前不知道车是这样一个好东西呢?

路德维希抚着方向盘,感受着指尖下,那皮质的触感,轻声说:

“我喜欢这个。”

“这是鞣制的全粒牛皮,从它的纹理上来看,是产自法国中西部的夏洛来牛。”

夏洛克看了一眼麦克罗夫特的真皮方向盘:

“如果你喜欢,可以把家里的地毯换成这种牛皮,但恐怕气味会有点大……”

“不,威廉,我说的是车。”

在一条长直道上,路德维希放开双臂,任车自己向前:

“我决定了,我不买房子了,我要先买跑车!”

“你有买房子的打算?”

夏洛克慢慢地看向她,问道:

“在哪里买?”

“新西兰,法国,巴西,俄罗斯……随便哪里都好。”

天空是晴洗的蓝色,有淡淡的云朵聚集起波纹。

正是五月份的云朵。

清透的,雪白的,软的。

路德维希完全地打开窗,深吸了一口山谷间的空气……他们已经开了很远了。

“等我走到一个地方,觉得这个地方足以让我为它停留,那我就留下来。”

新西兰,法国,巴西,俄罗斯……没有英国。

夏洛克转头望着前方,淡淡地说:

“你要自己买房子的事,你和你丈夫商量过了吗?”

“我的丈夫?”

路德维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谁?”

夏洛克:“……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唯一能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名字应该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

“哦,威廉,旅行这么私人的事,和信用卡密码一个保密级别,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

路德维希摆了摆手:

“他参与我的爱情,参与我的部分生活,这已经足够了,出发之前我会和他打声招呼的。”

如果她不想把旅行变成异国杀人案件一日游的话,还是对夏洛克提出的十一月双人环游世界计划持保留意见的好。

而且她已经比夏洛克好很多了。

他拉着她结婚,特么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这一切你都不打算和他商量,也不打算妥协,你们又该如何处理相左的意见?”

“嗯,这倒是个问题,人们多少都要在关系中妥协,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或者那些陷入深爱的男人女人,他们妥协得可不止百分之九十。”

路德维希眯起眼睛,风呼呼地刮过耳际。

这样快的速度,带给人窒息和飞翔的错觉。

仿佛下一秒,

轿车就会生出翅膀,腾空而起。

……

“但是‘妥协’这个词一点都不适合夏洛克……他不存在中间数,只有零和百分之百两种选项。打个比方,如果他不同意我去印度,而我觉得他比埃及重要,那么不需要商量,我会听他的。”

这是百分之百。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她没有说。

如果她觉得什么事情比他更重要,那么她的数据就是零……比如卢浮宫那一次。

即,没有妥协,只有选择。

路德维希微微笑起来:

“夏洛克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吗?”

……

夏洛克垂下眼睛,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回应,就又听路德维希说:

“所以关于结婚这件事,我的选择是百分之零,没可能性,决不同意,不管他们花了多少钱,也不管麦克罗夫特吩咐他的女秘书做了多少事。”

十八岁结婚不在她的人生计划内,至于麦克罗夫特会亏多少……喂,哪条海运法规告诉你,合同签订之前就把货物运到对方公司门口,对方公司就一定要接受且为你的运费买单?

成年人做事不自己承担责任的吗?

虽然她隐隐觉得,会让自己亏就不是麦克罗夫特了。

她笑眯眯地说:

“我要在他的咖啡里放氰.化.钾……他死定了。”

夏洛克:“……”

天上的云朵慢慢聚集起来,漫天的云朵就如波涛。

而波涛下的湛蓝天空,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五月松涛的气息,路德维希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忽然说:

“威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广告喇叭?

“恭喜你终于听到了,但那不是广告喇叭,是警方喊话,从四十二秒前就开始了。”

夏洛克平静地说:

“鉴于我绑架了白金汉宫半个世纪以来唯一一位新娘,并且放了整个英国内阁鸽子。”

“……绑架?”

路德维希眨眨眼:

“这不对,麦克罗夫特应该知道是我把你拐走的。”

“他当然知道。”

而且他还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拐新娘事件。

因为拐走新娘的人正是新郎。

……

“但是那样的说辞就无法合法出动苏格兰场的警察,他向来善于利用手头资源,规避意外风险带来的损失。”

承认带走新娘的是自己的弟弟,他就不可避免地要向皇室和内阁道歉……麦克罗夫特绝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但如果声明这是一起绑架案,他就是受害者了。

身份大反转,不仅不需要承担责任,还能因负责守卫的人办事不力获得抚慰和赔偿。

至于路德维希在白金汉宫门卫处表演的那一幕……

显而易见,那是歹徒用刀抵着新娘,胁迫她的结果。

……

“你忘了雷斯垂德现在还只是苏格兰场代理负责人吗?那是因为原负责人后台强大,麦克罗夫特一直在找他的破绽,你的逃婚恰好可以被他利用。”

夏洛克淡淡地说:

“我和你保证,等你再次见到雷斯垂德时,他已经是苏格兰场正牌探长了。”

从此,英国警方最后一个堡垒也被福尔摩斯的长子收入囊中。

……

路德维希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里面弯弯绕绕的关窍想透。

“所以我逃一次婚,麦克罗夫特反而会因此受益?”

“他当然会因此受益。”

夏洛克理所应当地说:

“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和牙龈萎缩不可逆转,每一件事都会有转机,只要利用的方式得当,都能成为获益工具。”

“……”

这种忙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心真是好累。

身后的警察喊话声越来越近了,从后视镜里,已经可以看到雷斯垂德从车顶天窗里探出了半截身子,正高举着喇叭大声说些什么。

“你们英国警察的话筒质量有待改善。”

风声太大,路德维希听得含糊:

“他在说什么?”

“先别管话筒,按雷斯垂德的行事风格,他绝不会在背后傻傻地追,一定会安排一辆车从前面堵截……虽然这也很傻。”

路德维希:“……”

为雷斯垂德探长点个蜡。

果然,威廉话还没有落,路德维希就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两个小黑点出现了。

“后有包抄,前有堵截,旁边是悬崖……”

威廉勾起嘴角,转头看着路德维希的侧脸:

“你打算怎么办?”

除了跳崖,她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被雷斯垂德截获,然后给他打电话。

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逆着风,路德维希眯起眼睛:

“威廉,你看过《headwordd》吗?”

headwordd……头字d。

抱歉她小学英语老师死得早,翻译没教好。

“……这种完全不通逻辑的书名,显而易见不在我的阅读范围之内。”

夏洛克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路德维希仰起头笑了。

然后,她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夏洛克:“……”

嘿,你喜欢飙车吗?

你玩过飘移吗?

你会玩吗?

——这一切,都要试试看才知道。

路德维希方向盘向右一个大转弯,轮胎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对方黑色的车子闪避不及,也是一个急转,两辆车几乎是擦着车身而过。

而另一边就没那么好运了,路德维希的右车门直接擦过了山上突出的岩石,黑色精致的车身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技艺不精所致。

“啊哦。”

路德维希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看到的划痕:

“看来我又要多打一份工给麦克罗夫特修车了。”

威廉盯着前方再度开来的第二辆车:

“没想过让你的丈夫给你付吗?”

“丈夫?这是我的失误造成的损失,和他有什么关系?”

路德维希稳住车身:

“而且他还不是我的丈夫谢谢。”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威廉的语气有些冷:

“这是在悬崖边,你刚才的举动很有可能会送命。”

她根本无需这么冒险。

她只要停下来,借用雷斯垂德的手机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就可以赶来。

之后她想去哪里旅行都可以……他将会是她最好的向导。

可她偏偏不。

一样的习惯,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习以为常,但出现在她身上,就变得碍眼。

……

“我不会送命的,如果我觉得无法控制了,就会停下来,任性和冒险只要在尺度之内就不算过分。”

路德维希笑了:

“至于意外事件……我走在大街上还有可能被车撞呢,更何况,没有一点危险的道路走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第二辆车越来越近,路德维希紧握着方向盘,眼睛闪闪发亮:

“威廉,这一次我可能要撞车了,做好准备了吗?”

夏洛克:“……”

看来他的小妻子对要撞车这件事有着极大的热忱。

雷斯垂德不会用相同的办法堵住他们两次。

第二次,他一定会前后同时围堵……以她现在的技巧是绝对躲不过的。

她也发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说“这一次我可能要撞车了”。

但……

如果她不想停下,就不停下吧。

这不是妥协,而是选择。

对比之下,总有些更重要的事,所以没有必要纠结该付出多少,或该后退多少。

要么一拍两散,要么……百分之百。

……

后方雷斯垂德的车和前方来的车形成了一个犄角,眼看着路德维希就要无路可走地踩刹车,夏洛克忽然伸手握住了方向盘。

他这次的动作完全放开了。

也因此,路德维希得以看见,一枚小小的灰色袖扣,正扣在威廉的衬衫袖口上。

闪亮的小小纽扣,就像流星划过眼睛一样,从她眼前晃过。

灰色的石头,晶莹剔透,宝石里沉淀的纹路,就像是湖面里深深浅浅的水藻。

一只小小的银质小鸟栖息在枝头,头微微垂落,凝视着灰色水潭上自己的倒影。

这是……

这特么不是她省了一年的饭钱给她家福尔摩斯先生买的袖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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