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希小姐,我认为我已经表现了十足的诚意。”

“十足的诚意?那么,那些您压根没什么诚意的人该有多可怜啊。”

德维希怜悯地摇摇头

“我今年,十七岁,未成年——但以我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的情况,我签订下的合同的确是有法律效率的。”

麦克罗夫特把手指放在脸颊边,中指正好落在嘴唇旁,这是他惯常用的倾听的姿势。

他很少使用到这个姿势,尤其当是对方还是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可问题是,当我拿着合同想要找您兑现承诺而你们毁约时,谁会理我呢?我能找到一个律师,一家事务所来帮助我吗?我能让法官接我的上诉吗?”

她平静地说“不,没有人会理我,因为它根本不具有法律效率——这份合同,本身就是违反法律的,先生,监视是需要警署授权的,而根据合同法,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的合同无效。”

麦克罗夫特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德维希的话产生波动。

“法律是特权阶级的工具,而法律里每个字和字之间的关系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只要我需要,哪怕字和字的间隙里也可以开出花来。”

他的语调舒缓顿挫,丝毫没有正在教坏小孩的自觉。

“德维希小姐,我的律师除了为我个人服务,还负责政府其他事务,你完全不必担心他会为一份没有效力的合同公证,至少表面上,他仍是需要名声的——”

德维希觉得麦哥气场简直爆棚了——这么明目张胆地使用特权真的好吗?

“——至于警署的批,只是我手下一个电话的事。”

“那我更不敢和您合作了。”

德维希的笑容里看不出丝毫的不愉快。

她觉得,自从她进入这个房间,和麦克罗夫特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在往成精的方向发展。

……喝个茶都这么费脑,想不成精都不难……

麦哥,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

“您是连法律都能踩在脚底的人,随便捏一个罪名就能把我送进监狱……我是吃错了什么药,才敢和您合作呢?”

她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人们不能与比自己高多的人谈生意,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何况,在历史上,卸磨杀驴这种事,英国人可没少干。”

麦克罗夫特看着她,挑起眉毛“你毕业之后,有没有进政府的打算?”

德维希“……没有。”

这是她的频道突然跳错到什么台了吗?

“那真是遗憾。”麦克罗夫特看不出半点遗憾地说

“这世界有自知之明的人和有智慧的人一样稀少——你虽然不够聪明,却能准确地看清自己的位置,这一点是政客必备的素质。”

德维希这是在夸我吗?

完全没觉得被夸了……

“谢谢,但我觉得我更不想去政府工作了——我实在不够聪明。”

麦克罗夫特没有再胶着于这个问题,他转而问道

“之前你说夏洛克是一个本质高尚的人——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结论的,毕竟在我看来,福尔摩斯家天生缺乏这个血统。”

麦哥哥,我觉得你也是一个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人哪……

怪不得你在政府工作。╮(╯▽╰)╭

德维希回答的没有丝毫停顿。

这些话,在她当年看《大侦探福尔摩斯》时,就一直盘旋在心头。

“他坦诚不虚伪;他做了许多值得称赞的事——虽然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但从不以此夸耀;那么多的人不喜欢他过于尖锐的个性,他却从不因此改变本质……更不用说他对于真相的执着令人感动。”

麦克罗夫特顿了一下“真是难得,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还能在别人嘴里听到对夏洛克如此高的评价。”

德维希因为麦克罗夫特的语气皱了一下眉头

“为什么不能?你们常说他没有活在真实世界里,我偶尔也会这么调侃——但在我看来,夏洛克-福尔摩斯才是活的最真实的那一个。”

当你热爱维纳斯,她的断臂也就成了美。

当你热爱福尔摩斯,他的一切骄傲自大和不可理喻都是迷人。

她继续说“人们活的毫无目标,因为有多的附加值扰乱了他们的视线——可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无论旁边的人对他有多少嘲讽和误解,他至始至终都在做他最想做的事,不是吗?”

“夏洛克出色的外貌曾为他带来无数青睐,但无一不在他的糟糕个性和犀利言辞前黯然退却。”

麦克罗夫特看着德维希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怜悯

“他看惯了菟丝花一般的女人,看惯了那些除了自身的狭隘世界再也容不下其他世界的女人,并对她们不屑一顾——所以,如果他听见你这一番言论,德维希小姐,恐怕你就无法离开贝克街了。”

“他的确聪明自我,那是因为他的聪明足够支撑他的骄傲,他的个性糟糕,是因为他毫不在意这些繁

琐的礼仪,与其说他不通人情世故,不如说他看的比常人更为透彻。”

她不屑地撇撇嘴“如果有女人会因为所谓的糟糕个性,而忽略他的优点,那真是愚蠢透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只要有一个优点就够了。”

麦克罗夫特朝后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女王画像,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画像的确十分精美,维多利亚女王的眼睛就像是真的一样。

或许是麦克罗夫特华丽的灯光的关系,明明是教堂呆板的风格,德维希竟然能在女王那死鱼一样的眼睛,中看出眼波流转的味道。

麦克罗夫特“夏洛克应该听见你的话的,他一定会十分高兴。”

“……如果他能听见我这番话,我很想顺便告诉他,如果他再把眼球装进果酱瓶里,我就直接把那堆东西抹在他的吐司面包上。”

德维希相当遗憾地说“可惜我不会这么告诉他的,因为完全没有用——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家的血统中是不是还有屡教不改的血统?”

“看来是的。”

麦克罗夫特双手相握,随意搭在膝盖上,他身边的小黑雨伞泛着冷冰冰的光泽。

“现在事情变得简单了——我是夏洛克的兄长,而你是夏洛克的朋友,我请你帮忙照顾弟弟,只是出于一个兄长的关心——我们连合同都不需要签订了。”

德维希看了微笑的麦克罗夫特半晌,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抱歉,我还是拒绝。”

永远淡定的麦克罗夫特,他坐在那里,笑容满面,德维希却分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我希望能听到一个...

合理的理由,德维希小姐,你明白夏洛克的力量,也知道他未来将会对英国产生多大的影响……”

德维希地打断他,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您知道世界上最简短的书,是哪本吗?”

显然德维希意料之外的问题引起了麦克罗夫特的戒心。

他斟酌了一下才说“英格兰的菜谱?”

“……我十分想赞同您的回答,但遗憾的是,在英国人的眼中,世界上最短的书,恐怕是法国人的英雄史书。”

麦克罗夫特矜持地说“那不过是两国之间一个无伤大的玩笑,并不影响两国友好邦交。”

……中二少年你够了!

“……那福尔摩斯先生是否知道,英国人是如何看待,法国人赠送自由女神像给美国这件事?”

麦克罗夫特表情纹丝不动,依然保持着雍容华贵的微笑,却并没有再次贸然作答。

德维希继续说“因为胜利女神只举起了一只手——用以讽刺法国士兵总是举双手投降。”

她看起来客客气气地,说的内容却一点都不客气

“我为您对于英格兰的忠诚而感动,但我想您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她朝麦克罗夫特微微一笑,带着讽刺

“诚如您所说,您的弟弟很可能会对英国的未来会产生损害——可关键是,我是个法国人,这关我什么事呢?”

麦克罗夫特不愧是政界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政治家,他不仅没有因德维希的态生气,反而赞许地点点头

“不错,就像滑铁卢战争那样,英镑如果贬值,法郎的汇率还能往上涨一涨。”

德维希没有理会他“而至于您说的,我是您弟弟的朋友……我想您高估了我们的关系,福尔摩斯先生不可能把智商没超过爱因斯坦的人类当做作自己朋友……”

她继续微笑着说

“……而我也不可能把一个智商超过爱因斯坦的人当做我的朋友——能做室友已经让人意外了,先生,我不奢求多。”

她语气冷淡地下了结论“说到底,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我称赞他,不过是基于客观的评价罢了——那么他的未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站起身来,看了墙边的挂钟一眼

“我的理由就是这样,时间已经有一点迟了,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想我该离开了。”

麦克罗夫特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只是在她转身时,平静地说

“德维希小姐,正如我刚才所说,你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你对夏洛克的作用。”

德维希没有转身,她只是偏过头来,那是纯正的黑眼睛,像是埃及的黑曜石,漆黑得要把人吸进它的波澜里去

“您在威胁我?您想说什么?强权即政治,政治即强权?”

她笑了,像每一次在酒吧灯光下那样,风情万种地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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