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

段府大约是因为段卿卿入宫已久,故而显得分外萧条,门口落叶成堆,只有一个不眼熟的仆役正在奋力的打扫。

段卿卿扭捏的站在段府门口。别别扭扭的朝里望,李齐钰站在她的身后,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清冷模样。

“小姐回来啦!”小厮看见她,高兴的扔掉扫把。转身就往段府里面跑。边跑边大声欢呼:“小姐回来啦!老爷!老爷!小姐回来啦!”

段卿卿突然眼眶湿润。抬手摸了摸眼角,就准备进门。

一回头,宫装妍丽的女子就站在身后,定定的望着她,眼底看不出思绪,却觉得风起云涌。

“公主,臣女和你商量个事儿呗。”段卿卿低下头去,略带不好意思的和她请求。

“嗯?”对方扬了扬眉毛,等待她说下去。

不知道为何,李齐钰素来气质清冷,行为淡漠,可偏偏在面对她的时候,显现出一股子恶劣的邪魅来。

“公主待会随我进去,不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不要动怒。就当自己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儿,嫁入我段家。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一切当家务事处理。好不好?”

段卿卿问的十分忐忑,语气温柔哄诱,又轻又软。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一怒之下,肯定是不能善了的。段卿卿还记得那日她被查出中了蛊毒,而且可能是因为身边之人所害的时候,公主就是那样温柔的坐在她的床边,可是她却明显的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杀意。

李齐钰本就不是寻常人。

只是,段卿卿希望,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这个女人能接受寻常人家处理事情的习惯,享受平常的幸福。虽然……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可能。

“段姑娘的意思,是要本宫不插手你的‘家务事’?”刻意把最后三个字咬重,李齐钰别有深意的看着她。随即看着着急的扑上来的段大小姐,假装懊恼的一笑:“也是,本宫还未进你段府的大门,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插手的。”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啦……臣女的意思是,您不要动用权力就好。”段卿卿抓耳饶腮的解释。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她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没有说清楚,是不是伤到对方的心了?

“哎呀!臣女是说,公主您就把自己当成是段家的媳妇儿,见到什么听到什么,段府的人随便你用,随便你怎么处置,但是不准动用你娘家的势力!”

一口气下来,总算把意思表达了个明白。然后急吼吼的拖着对方往里走。李齐钰原本立在那,她今日穿的繁琐,故而行动必须矜持大方,被这么一扯,反应不及被她拖的打了个跌,顿时向前扑去,段卿卿赶紧一转身扶住她。

她近几日愈发身轻如燕,身手灵活。故而这一扶也是恰到好处。

双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摁在了李齐钰不怎么大的胸脯上。

稳稳地,妥妥的。

一个手掌的大小,柔软的触感仿佛一下子传达到了心坎上。连毛孔都舒适的舒展开来。

段大小姐瞪圆了眼睛。缓缓地抬起头来,去看李齐钰的脸。

对方风轻云淡,并不曾脸红羞涩,反而斜眼瞟了脸红心跳的段大小姐一眼,一语双关的开口:“段姑娘何必如此猴急。”

段卿卿站在原地石化。半天找不回飘飞的神智。脑海里反而只剩下对方那似嗔似笑的一个眼神。

“还呆着干什么……进去啦。”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段大小姐的略大的手心,拉着傻呆呆的段卿卿朝里走去。

站到段府大门下的时候,宫装的女子缓缓的回头,若有似无的朝着身后的人望了一眼。

身后,浩浩荡荡的公主侍女侍卫的脚步,戛然而止。

……

段卿卿手里拽着一只白白凉凉的小手,手掌心有薄茧,但是这根本不是问题,段大小姐只觉得脑子有点发晕,脚下也轻飘飘的宛如踩在棉花上,整个人乐陶陶的不知身在何处。连带先前对段府的恐惧也忘记了。

忘记了段府潜伏着一个让她卧病十多年的人,忘记那个人也许是她最亲近的人。

脑海中只有那只拽在手心的柔荑,顺着柔荑能想象到的前一秒的柔软触感。又是一阵脸红心跳,手脚发软。

到最后,简直同手同脚走路,根本停不下来。

连带显得有些萧条的段府,段卿卿也觉得亲切。

直到一个熟悉苍老的声音响起:“臣段凌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俯下身去,到中途就被一只素白的手稳稳的扶住:“段爱卿,今日我不是公主。爱卿就不必行礼了。”

将段太傅托起,李齐钰后退一步,站到了段大小姐的身后。无言的摆出了一幅一切听从夫君意思的态度。惹得段老爷子惊讶的老眼瞪的快要脱框。

这一下也拉回了段卿卿的神智,抬起头,段老爷子含着两泡泪直直的看着她。

她尚未和公主大婚,就这么莫名的抛下家中老父,跑入宫中,一住三个月不曾回家。虽然她自有她的道理,可是如今一看老父这模样,便觉得十分不孝。

段太傅看起来精神不十分好,连头发也花白了,站着的时候抖抖索索。望着段卿卿默默地流下泪来。

“女儿啊……”

段卿卿的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咚的一声跪下,段卿卿扑倒在段太傅怀里嚎啕大哭:“爹啊……”

她自从那日入宫被王太医诊脉以来,每日担惊受怕,一想到自己过去十几年跟蛇为伴,起身亦是非常艰难,不仅别人视自己为异类,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这样的怪物,后来在皇宫和公主相伴,才知道寻常生活多么美妙,虽然公主个性清冷无比,和她聊天的时候也多半是自己在说。可是单单那样,就已经十分幸福。

一边惧怕着段府内残害自己十几年的人。

一边贪恋着皇宫里公主清冷之下的温柔。

就这样,不管不顾,一日日在皇宫里麻痹自己。

如今看到段太傅苍老憔悴的容颜。段卿卿狠狠的当着段太傅的面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重重的磕下头去:“父亲,女儿不孝,遇上一些事情。故而在皇宫停留了许久。如今,女儿回来啦……求父亲原谅女儿不孝。”

她怎么会忘记,段府就算暗藏着害自己的人,也有着那个日日念着自己的老父啊。

头重重的磕倒在地上,很快地上就染上了血痕。

段太傅老泪纵横。

“女儿有什么事儿不能跟为父说,反而避而不见呢?”

这一问,让段卿卿突然停了下来,从地上爬起,扑入段太傅怀里哭的伤心:“爹!有人要害我!我害怕不敢回来!!”

“啊?”

段老爷子还没有来得及心疼他如花似玉的女儿磕破的头皮,便被这一句话惊的说不出话来。

“此……此话当真?”

段大小姐磕完头之后,摸着破皮的额头哭唧唧的看着她老爹:“是啊……爹……好痛啊。”

段太傅一吹胡子一瞪眼:“该!让你长点心!看你以后还有什么敢瞒着你老子!”

段卿卿瘪嘴。

段老爷子扯她耳朵:“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为父说说。”

段卿卿左右瞄了一眼:“爹,我们进密室说。”

段太傅应了一声之后,眼神悄悄的看向李齐钰。对方接受到他的注视,随即面无表情的瞟了回来。

段太傅打了个冷战。

段卿卿不乐意了:“爹,你别吓唬我媳妇。她又不是外人。”

段太傅怒视她:“她还没有过门!”

此话一出,段卿卿明显的看到李齐钰的眼神一冷,随即又淡了下来,垂下眼帘,不动声色。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开口,可是段卿卿却感觉到了她的不对。不是怒气,也不是其他,这是一种被排斥的脆弱,段卿卿立马想起宫里面那些关于公主的传言——她死过七人丈夫,从来都未曾过过别人家的门。顿时怜惜之心冒起。拿眼睛去看身后那个女子。

对方一身华丽的装扮,却愈发显得身子纤细动人,听到段太傅这帮讲,也不开口,也不反击,只是略略表现了一点点脆弱。

段卿卿立马就色令智昏:“没过门就不是媳妇啦!况且有人要害我这事儿还是她发现的呢?!”

“其他人都退下。”叫下人远离之后,段卿卿走过去牵起李齐钰的手,拉着她就往密室的方向走过去。

感受到对方的手往后挣了挣,有挣脱的意思,段卿卿不由得握的更紧,同时低低的安慰:“公主,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的心里,从那晚上起,你就是我的娘子了。生死之事由命由天。可是有生之年,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说完,段大小姐就不管不顾的拉人就走。

那只手在她手心僵硬了一秒之后,安安分分的躺在她手里。莫名的掌心滚烫。

段老爷子唉声叹气的跟在她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