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卿卿在梦里感觉自己在慢慢的长大,她梦见自己跟着一个人在兵荒马乱中拼命的逃跑,可是怎么也躲不过那些追兵,躲得过那些扬起的马蹄,却躲不过漫天的箭雨,那些箭全部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疼痛难忍。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停下往前奔跑的脚步。可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拉扯住了她,那个人温柔而急切的说,需要她,需要她醒过来。需要她……

娶她。

段卿卿在梦里捂住了疼痛的伤口,跌跌撞撞的朝着那个声音的来源跑去。

她要娶她。

她当然要娶她。

她一想到要娶她,就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喷薄而出。

可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啊,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论怎么跑,也触摸不到那个人呢?段卿卿在梦里拼命的挣扎。可是实际上,那具躺在**的消瘦身躯也就只是轻微的皱起了眉头而已。

美人颦眉,真真是无限风情。

可是床边的人却粗鲁的掐住了她的下巴,左右摇晃,漫不经心的问:“她这可是要醒过来了?”

旁边的李德海躬身:“奴才觉得不可能,就连三日前公主殿下和李太医也没能让她醒过来。臣觉得,段大小姐只是睡的不大舒适罢了。”

“哼,她倒是享受。”小皇帝冷哼一声。接着突然又严肃的问李德海:“李德海,你觉得,皇姐是真的要跟她成亲吗?”

“奴才不敢揣测长公主的意思。”李德海的腰深深的弯下去。

“哼!朕觉得不大可能。先别说皇姐曾经喜欢的是那个无能的家伙。就冲着段卿卿是个女人。皇姐也不可能喜欢她。”

小皇帝喃喃自语,眼神刀子一般的在段卿卿身上刮过。“虽然朕不知道皇姐下旨和她成亲是什么意思,但是但凡沾上驸马这个位置的人。朕都不会让她好过。”

李德海的身子震了震:“陛下,其实若是担心段家和大燕有牵连,一并赐死便是。何必……”何必这样猫逗弄老鼠似的,让人家生不如死呢?后面那一句给李德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只是望向**的段卿卿的眼神,带着悲悯。

小皇帝恶意的笑:“段太傅为我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以为朕不想赐他一死免受折磨?可皇姐交代朕,一定要查清楚段太傅的真实身份和暗中的党羽。所以朕才留着他的老命。”眼神一转,看向段卿卿:“至于这个人,也是可怜。至亲挚爱,皆把她当做外人。你说……朕是不是该让她从这痛苦之中解脱出来呢?”

李德海小心的问:“陛下的意思是?”

小皇帝起身,度了两步之后,缓缓回头:“要么,朕就让她永远醒不来。”

顿了顿,看到那人枕着李齐钰惯用的那个枕头,小皇帝闭上了眼睛。清清楚楚的开口:“要么,朕就要让她醒过来之后,永远宁愿自己从未醒来过。

李德海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唤了声:“陛下!”

小皇帝快步往外走:“哎呀,皇姐要回来了,我们快走。”

随即瞅了一眼还呆在那的李德海,嗔怪:“还不快跟上,我们去看看段太傅呀!”

走到窗口,小皇帝猫儿似的滚了出去。动作流畅,仿佛做惯了似的。李德海无声的跟上。一君一臣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长乐宫旁边的花木之中。

绕过长乐宫,往西侧走去,皇宫的景色会越来越苍凉,直到最后,房屋都破败的不成样子,便是冷宫的范围了。

冷宫最近戒备的分外森严,宫中五分之一的禁卫都守在此处。小皇帝和李德海到的时候,禁卫首领赶紧跪下:“启禀陛下,犯人一行皆无差错。只是这几日,林大人也没有审问出什么来。”

李齐厉抬了抬手,让他平身,问:“哦?林尚书现在在里面?”

禁卫首领颔首:“是的,林尚书今天未时进去的,目前尚未出来”

李齐厉听了之后,抬步就走。禁卫首领赶紧走在前头为他开路。

冷宫的正中央,有个大大的干井,井口旁边有块巨大的青石板,禁卫军首领大喝一声,提枪奋力一插,就插入那青石板的边缘,然后一提一推,那青石板就向右侧滑开,露出一个硕大的洞口出来。洞口下面是青石板铺的阶梯。因为最近常有人的进出,故而连灰尘都很少,李德海拿拂尘赶紧打扫了一下,才对李齐厉说:“陛下请。”

李齐厉微微弯了腰,进了那洞口。身后,禁卫军围城一个严实紧密的圈,牢牢的守着。

说是地牢,其实十分干燥,璧山镶嵌的火把把长长的通道照的十分明亮。通道的尽头是个划分成小隔间的地牢。书房寝室一应俱全,打扫的也十分干净,这个地方原本是前朝用来关押犯错的皇室子弟的,让他们一生不见天日的。如今却用来看押了段太傅。

地牢前面是刑房,刑具和地牢的配置一样,一应俱全。李齐厉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段太傅已经被从房里提出来。此刻正委顿的坐在林尚书面前的凳子上,看得出来已经被好好的“整顿”过。双目圆睁,怒视着眼前的林尚书。

见到李齐厉进来,林尚书赶紧跪下行礼。

李齐厉斜睨他:“怎么样,林尚书,问出来你这老伙计的底细没有?”

冷汗瞬间从林尚书的额角流下来:“臣死罪,臣用尽了办法,还是……还是……”

他的话在看到李齐厉冰冷的眼光之后吞进了肚子里。

李家姐弟都非常善于利用人心,段醇早年与他林家交好,甚至定下过婚约,如今段醇有叛国之嫌,李齐厉却钦点了他来审理此案,这是在逼他若没有结果,便要摊上这趟浑水。

可是无论他百般方法用尽,段醇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让林尚书恨的牙痒痒。

一边情不自禁的跪下谢罪,一边怨恨的瞪视着段醇。

李齐厉安抚的拍了拍林尚书的肩,温声说:“林爱卿辛苦了,朕心里自然清楚,今日林爱卿就回府休息吧,朕来和太傅说几句话。”

林尚书如蒙大赦般的退了出去。

李齐厉走过去,把案头那盏灯的灯芯调亮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坐下。奶白的小脸满满的都是歉意:“太傅,这段时间委屈太傅了。”

段醇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貌似纯良的小皇帝,不卑不亢的回答:“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小皇帝是他教导了十来年,如何不知道他天真的外表下狠毒的心思。故而不变应万变,索性随他去。

“太傅原来一心向着西凉,令朕心好痛啊。”小皇帝皱巴起小脸。

“陛下!臣虽然的确是西凉逃难来的,可十年来,臣对陛下,对大齐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鉴。陛下如若不信,赐臣一死便是。”段醇扭过头去,铁骨铮铮。

“好啦好啦!太傅真是,朕和太傅开一句玩笑罢了,太傅为何如此当着。”小皇帝不悦。

“陛下,君无戏言!”段醇开口。

“哼!又要对朕开始说教了吗?”小皇帝尖尖的食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胸口:“太傅就算进了大牢,也是无趣的可怕啊。”

“臣之罪。”

小皇帝无聊的扣着案板:“好啦好啦,别老这样,朕知道你是冤枉的,迟早会说服皇姐让你出去的啦!不过太傅你也知道,我皇姐那个人,素来多疑。她在段大小姐身上发现了块玉佩,此事哪能那么好了结。”

段醇低下了头:“臣……那块玉佩不过是臣的娘子偶然的来之物罢了,后来发现此物决不能外露,卿卿生病又需要贴身佩戴一块暖玉,臣的俸禄都花在卿卿的病上了,实在无力购置绝世暖玉为卿卿佩戴,这才斗胆让她带上。”

段醇老泪纵横:“不想却惹出这么大祸端!臣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小皇帝握住他的手:“太傅,都怪兵权全在皇姐手里,朕也没法违背皇姐的旨意啊,这些年来,虽然太傅为朕谋划经营了不少势力,但是一日无兵权,朕就一日不能做主。”

段太傅抬头凝视着他:“陛下终于有亲政的心了吗?”

李齐厉微笑:“朕以前看起来不像是想亲政的样子吗?”

段太傅斩钉截铁:“不像。”

小皇帝趴倒在案头哀嚎:“太傅你为何如此直接的拆朕的台子?!”

段太傅谢罪:“臣有罪。”

小皇帝低下头,黝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呐,太傅,朕最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强硬点儿,才能牢牢掌握呢,这么多年,朕也累了,与其等着想要的撞入怀里,不如干脆利落的去抢。“

段太傅拍手“陛下圣明”

小皇帝微笑:“太傅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