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搬来凳子放在段卿卿的梨花榻旁边,李齐钰入座之后,顺势就拉住了对方的手,那手纤细单薄,被握住的时候绵软柔滑,却在握住的一瞬间僵硬无比。

李齐钰呆呆的看着那只手。

段卿卿把手抽出来,拼命往被窝里缩,强笑着解释:“刚刚肚子疼了一下。”

李齐钰挑眉,声音不知怎地,竟然有点异样:“是吗?那本宫给你揉揉肚子吧。”

她的手一直抱着个小手炉,如今的确温暖无比,她把手伸出来,就要去碰触对方的腹部。在那手触到那人身体的一霎那,对方依旧情不自禁的僵直了身子。

李齐钰抬起脸来,看向段卿卿。

对方强撑着的笑脸一眼就能看出,可是李齐钰突然觉得很疲惫。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人眼前演戏,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和她相处呢,如今这样的情形,就算是温暖的回忆,也变得十分沉重。而段卿卿看着她的眼神也仿佛带着痛意和惧怕。

李齐钰心中一痛,那伸出去的手也缓缓的收了回来。

她就在床前小小的凳子上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裳,周身的气势顿时冷了下来,她抬起眼,直视着段卿卿的眼睛,平静的开口:“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吧。”

李齐钰一向不拐弯抹角,她摆出这样审问的姿态来,段卿卿就知道,自己的情绪是没有藏住,就算这样百般遮掩,那内心的激痛和被欺骗被背叛的惊怒以及后怕,还是无法逃过对方的眼睛。

好一个枕边人啊。

段卿卿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公主何出此言”

可是就算她这样隐忍,却反而触发了对方的怒火,李齐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既然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那本宫倒是有些话要对你说。”

段卿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终于是要到摊牌的地步了么。

那些不堪的真相,在她说出来之前,对方要先一步揭开了吗?

可惜她没有猜对,李齐钰的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本宫想问的是,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大婚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语气不冷不热,带着一股子置气的味道,仿佛在埋怨他的置身事外。也的确,这场婚礼,几乎是她一手操办而成,从下旨,到囚她入宫,到婚礼的操办,无一不是眼前这个人一人之力。

段卿卿抬起脸来看她,脸色露出些惊慌之色来:“我……我虽尚未准备聘礼……可信物,可信物已经给公主了呀。”

她如今无家可归,连人也被李齐钰半囚禁在宫中,如何能置备的下配得上属于长公主的聘礼?更何况那枚传家玉佩早已归对方了呀。

以前不曾见到段廉,不曾知道这残酷的真相的时候,不曾觉得自己是断翼的鸟,是被囚禁的,可是如今想来,精神的枷锁比普通的关押要更可怕。

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段家遭此大祸,而自己和父亲身陷囹囫不能相见,对方对自己囚禁却不曾用强,这个谜底恐怕得等到自己见到父亲的那一日才能解开。

她这样惶恐和焦急倒是让李齐钰稍稍平静了些:“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她并不在乎聘礼,她只是有种想要挑破一切的冲动。也许接受对方的怨恨和鞭挞,会让此刻沉重的内心好受一点?

“公主什么意思卿卿不明白。”段卿卿回答,她心里有好多话要问她,甚至想要恶狠狠的将对方推倒在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段卿卿忍住了,直觉告诉她,还不是时候,只有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才能将一切问出口。

她到现在……还在期望着,对方有苦衷。

多么可笑。

段卿卿扯了扯嘴角,想要勾起一抹苦笑,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滑落出眼角。她抬起袖子抹去:“公主想要臣女说什么呢?莫非事到如今,我的心意公主还不够明白?”

李齐钰沉默,对方的的确确是捧着一颗真心到了她的面前。她就算瞎也看得出来。就是因为这样,才压抑的无法呼吸,恨不能恶意的告诉对方所有的真相,然后,接受对方的愤怒和离去。

只有那样,才能安心一点?

“本宫只是想问,和本宫成亲,你真的是甘心情愿的吗?本宫下旨召你为驸马的时候,可听说你是要抱着包袱就逃走的呀?”

原来是这个。原来到了这个时候,对方也还想着以前那些波折吗?段卿卿抿抿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反问:“如果臣现在还想要逃走,公主就不打算和臣大婚了吗?”

她的命运,从那一刻开始,一直就掌握在眼前这个尊贵的女人手中,不是吗?事到如今反而过来询问,难道不奇怪吗?

可没想到她就这么一问,对方反而皱起了眉毛,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如果你在一开始拒绝,本宫倒是可以考虑。如今你已经欺辱本宫数次,再说不行,就算本宫放过你,陛下也饶不得你。”

柳眉一竖,李齐钰瞪她:“难道你真敢逃婚?”

段卿卿被她难得显示出的几许女人味的模样逗乐。微微勾了勾唇角:“臣女自然不敢。”

李齐钰面无表情:“谅你也不敢。”

屋子里的气氛被这么一闹,反而和缓了不少,李齐钰站起来,缓缓的在床边坐下,段卿卿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李齐钰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两个人看向对方,眼神都无比复杂。顿时都心里一酸。

沉默慢慢的从屋子里蔓延开来。

想了想,段卿卿问李齐钰:“今日陛下邀我去驿馆,说是大燕的太子有意入赘我朝?”小皇帝叫人家公狐狸精,想必就是对公主有意了。

李齐钰点点头:“嗯,对方想假借和亲之名,找大齐借兵。”

那就是为了江山不惜出卖*了?段卿卿表示明白:“那公主答应了他吗?”

答应了他还轮到两日之后和你成亲?李齐钰心想,顿时莫名的有点小怒:“那驸马觉得本宫应该答应他吗?”

段卿卿斩钉截铁:“不能答应。”

李齐钰的怒火被瞬间浇熄之后,有点无力的看着躺在**的那个人:“对方的确是为了江山选择和本宫成亲,他原本觉得这个计策是万无一失的,毕竟本宫年纪大了,又……容貌丑陋,他能看得上本宫,本宫一定会答应。”

段卿卿微笑:“你不会答应的。”

李齐钰斜眼:“为啥?”

段卿卿摸摸她的脸:“因为我比他好看。”

她眼神灼灼,在这灯光下的确显出几分妍丽来,确实是那狂野的太子无法比拟的美貌。李齐钰被她那样看着,突然觉得有些脸有些发热,不由得故作发怒:“本宫难道就是那般肤浅之人?”

段卿卿笑着揽她入怀:“不是公主肤浅,是臣女肤浅,臣女倾慕殿下气度辉煌,爱慕殿□娇体软。是臣女的问题。不干殿下的事。”

李齐钰的脸瞬间红透。陡然站起来,一下拍掉段卿卿的手,站在床前僵硬了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的说:“你身体不适,就先休息吧,本宫先出去了。”

段卿卿虽然温柔,却从不这样轻狂的夸她。没想到那样容色的人,说出那样含情默默的话来,竟然是那样的动人。李齐钰走出去很远,才平静了心情。

在腰间摸了摸,就掏出一枚玉质的印章来。

那印章不大,通体血红,在烛光下一照,就呈现透明的色泽来,印章的一头是雕琢成狐狸的形状,另一头却简简单单的刻着:凌云二字。

李齐钰把那印章在手里面轻轻地抚弄了一会儿,等到玉章暖了,才默默的放回袖子里。

这是凌云山庄的最高权力的象征,握有这个印章的人,可以调动凌云山庄旗下所有的财力和人马,这是她这些年独自在民间经营所得。是唯独一个不属于皇家和先祖给她的,独独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今天晚上,她突然想赠与段卿卿。

她拿了人家的传家玉佩,没有道理不赠送什么。

转身再次进去段卿卿寝宫的时候,对方还在那抱着小手炉侧躺着。

李齐钰走过去,将那枚玉质的印章放在她的手里。

段卿卿看了看,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头笑道:“挺美的玉章啊,公主是要送给臣?”

李齐钰微笑:“你送本宫玉佩定情,本宫自然也是要回你一份的。”不然没有交换信物,怎么算得上定情一说?

段卿卿将那小小的玉章揣入怀中:“那臣女可要好好保管了。”

李齐钰舒了口气:“当然,这也是一枚暖玉,红如胭脂,上面刻着的,可是本宫的字。天下仅此一枚。”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段卿卿自然诚惶诚恐,赶忙表忠心:“臣女一定好好收藏。玉在人在,玉碎……”

“休要胡说!”捂住段卿卿的嘴,李齐钰突然觉得安心了些,有了这块玉佩,碧瑶碧鸾他们必然会保她平安。那么就算最终不能在一起,也……

指尖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她陡然把手一缩,却被人紧紧的握住了,对方调皮的舌头在她的掌心轻轻一舔,李齐钰就整个人都软倒在她的怀中。

被叼住耳垂细细啃咬,那人的轻笑就在耳边:“为何公主名齐钰,字凌云,岳父大人起名的时候就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嘛?”

李齐钰微微的喘:“先皇希望本宫忘却女儿之身,辅佐幼帝,成就大齐凌云大志。”

作者有话要说:独家发布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