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喆!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听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的话,小月焦急地喊着,一遍又一遍。但是李喆什么都听不见,他的眼里充满了因为能够离开而产生的喜悦。小月的表情扭曲,眼神狰狞而可怖,“不许带他走!不许!”但这一切,在看到李喆越走越远的身影,而变成了哭泣。

“不要走,阿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

一只手放到了小月的头上,他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刚刚消失不见的人。

“跟他一起走吧。”他说,“这是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小月有些茫然,他知道他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但是,既然这个人这么说了,他是不是可以试一试?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上这个人的眼睛,小月就觉得一阵眩晕,连思考都变得迟钝了许多。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小月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乱葬岗的,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处于李喆的家中——而李喆,正在前面和他的母亲不停地说着话。

“我……离开那里了……?”小月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周围的环境,确确实实已经改变了。

“我离开那里了,和阿喆一起!”小月开心地笑了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看着李喆和他的

母亲开心地说着话的样子,小月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他那样凄惨地离开人世,不知道他娘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是不是很难过?这么多年来,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看她一眼……

这么想着,小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外面走去。阿喆会一直呆在家里的,他可以去看一看他的娘,然后回来就好……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月却无法再前进一步——而在李喆往屋内走去的时候,小月猛地被一股力量扯着,不由自主地朝屋内走去。

小月他,无法离开李喆太远。

“跟他一起走吧。这是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红衣男人说过的话突然从小月的脑中冒了出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能够回到家里,李喆显得很是高兴。他一直和他娘说话说道很晚,才被催促着上了床。小月看着李喆安心的睡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有阿喆陪着他——永远陪着他。阿喆向来都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因为一直看着他,所以小月知道这一点的。

小月就这样注视着李喆过了一夜,一如以前的每一个夜晚。

第二天早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屋外很是嘈杂。小月对此感到很是生气——这样子,会吵到阿喆的!但是,他除了生闷气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没过多久,李

喆就被吵醒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对这嘈杂的声音感到不满。

“小喆!”跟着李喆走出屋外,小月就看到了满脸泪痕的李喆他娘,以及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李喆他爹。这是——怎么了?小月有些疑惑,却也仅仅只是疑惑而已。他的心里甚至没有一点同情之类的情绪——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因为怨气凝聚而不散的鬼魂,果然,不可能与生前一样。

李喆显然也看到了这些。他疯了一样地冲上前去,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地上的人。

“肯定是不小心踩到了谁上了吧?怎么就不注意点呢?”

“唉,真可怜啊……”

“这是李家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娃好像是昨儿个回来的?”

“小的昨儿个回来了,老的今儿个就去了,还真是……”

“他一回来他爹就……该不会……”

“唉……”

“这……”

听着这些议论声,李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月的胸中也翻涌起怒气来——冷眼旁观,肆意评论,没有一个人帮忙——这种人,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如果有可能,小月真想动手杀了他们——但是,他的手只能徒劳地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造不成任何伤害。

“你们说够了没有!”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人群瞬间

安静了下来,人们面面相觑着,给来人让出了一条路来,“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帮忙请个大夫!”

看到一脸义正言辞地说着这些话的女子,小月只觉得胸中的怒气不停地翻腾着,好似马上就要涌出来一样。无意识地朝着傅玲走了过去,小月朝着她缓缓地伸出了手,就在他触碰到傅玲的那一刹那,对方却转身走开了。

看着在李喆他娘的身边低声安慰着的傅玲,小月的眼里满是错愕。他以为,刚才他会和触碰其他人一样,毫无阻碍地从傅玲的身体里传过去,但是,刚刚从手上传来的感觉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能够触碰到傅玲!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他能够“进入”。这种感觉很莫名,他甚至都不明白这个“进入”究竟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傅玲帮着李喆置办好了丧事,而且还为李喆找了做工的地方。作为一个表妹,傅玲真的是做了足够多的事——但是,小月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毫不停留地离开的背影。

在傅玲又一次来到李喆的面前的时候,小月下定了决心,朝着她猛地冲了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晃,接着,就看到李喆一脸关怀地看着他:“玲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有点不好啊……”

小月一愣,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长裙,半

晌没回过神来。

“进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一股无法言说的喜悦从心底一点点弥漫开来——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没有人能够看到、没有人能够感觉到的孤魂野鬼了!

“玲玲?”看到自己面前的表妹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李喆忍不住感到担心。

“阿喆,我没事!”小月抬起头,笑着说道。

“要叫表哥!”看到傅玲的神色中并没有什么勉强,李喆也放下心来,“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否则舅舅舅母就要担心了。”

“嗯,我知道了!”听到李喆的话,小月笑着点了点头,朝外面走去——既然现在不再和以前一样了,那他就可以去看看他娘了。

但是,等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头一晕,猛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了。

“咦,这是……”傅玲记得上一刻自己还在和表哥说话,但是下一秒,却发现自己正走在外面的路上。

“难道是最近太累了吗?”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傅玲也没有想太多,迈开步子朝着自己家走去。而小月,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现在的情况,更像是被禁锢在傅玲的身体里一样,能够看见,能够感觉到,却一动都不能动。比原来,更为可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小月一直都维持着这个状态,这让他不停地回想起

那天他被人一刀一刀割下肉来的无力感,与恐惧感。如果一直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死掉好了——就在小月这样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能动了。

这里是卢府的后院——从小在卢府长大的小月,对于这里自然是无比熟悉的。前面有个丫头正在和别人说着话,脚边放着一桶还没有晾晒的衣服。小月突然想起了在这里当管事的母亲——如果提上那桶衣服的话,就有理由去找她了吧?这样想着,小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提走了木桶。

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够见到那个无比疼爱他的娘,小月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小月就觉得有一股力量把他从傅玲的身子里扯了出去。有些惊慌地朝着周围看了看,小月就看到了正弯下身子捡起什么的李喆——他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个护身符。

“阿喆,你看!我帮你找到护身符了!”看到这样的情景,小月甚至都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他会突然离开傅玲的身体,而是跑到了李喆的身边,开心地说着话,“所以你要陪着我啊!永远陪着我!”

但是,李喆什么也听不到。他将护身符收起来以后,就和傅玲开始说话,而小月,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交谈。

“我明明帮你找到了护身符啊,为什么不

理我,为什么不陪着我呢?”小月看着李喆,眼里渐渐地露出了阴霾。

如果,他能够再进入傅玲的体内,阿喆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了?是不是就不会不理他了?是不是,就会陪着他了?

小月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再次进入傅玲的体内,比小月想象的还要简单。甚至不需要等她靠近李喆,小月只是想了一想,就进入了她的体内——是那个护身符的作用,不知道为什么,小月就是这样确信着。他用傅玲的身体到处闲逛、玩乐、恶作剧,但是,每次满了两个时辰,他就会自动从傅玲的身体里出来。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呢?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就能一直陪在阿喆身边了吧?就能经常见到娘了吧?就能做许许多多的事了吧?

小月想着,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而且,这样子的他,就是个女人了。不会再有人嘲笑他娘娘腔,也不会再有人会欺负他排挤他——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小月找到了办法。

那天,他看到了阿喆和那个叫做赵立的人的争吵——明明都是赵立的错,为什么阿喆也要受罚?为了给阿喆出气,小月杀死了赵立养的猫。在触碰到温热的鲜血的那一刹那,小月只觉得一阵无法言说的愉悦感从心底弥漫开来,双手不由自主地动作着,等到

他停下动作的时候,手下的尸体,已经惨不忍睹了。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很是开心地笑了——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小月觉得有些好奇,对于林府的准姑爷林萧。他看到林萧把被他弄死的猫放到了小姐的房门外,然后偷偷地走掉了——还有时候会看到他往那些厨房里的饭菜里面加东西。小月并不明白这些代表了什么,他也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停下来看了几眼之后,他就继续去找那些活着的猫狗了——他现在能够控制傅玲的身体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多了。而且,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回到阿喆的旁边。甚至于,在阿喆身边的时候,他也能挪动一些东西了,而不是和原来一样,什么都碰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像做梦一样美好李喆被卢府解雇了,没有人敢要他,那个赵立——还敢嘲笑他——看到这一幕的小月感到很是愤怒,趁着赵立不注意,拿起路边的石头,就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虽然他更像把赵立像是那些猫狗一样开膛破肚,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阿喆——扔下满头鲜血地昏迷在原处的赵立,小月兴匆匆地朝着李喆的家里跑去。他要去告诉阿喆,他帮他报了仇了!

但是,刚跑到门口的小月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看到李喆飞快地朝外面跑了出去。屋内,是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尸体。

“阿喆!阿喆!”对着地上的尸体,小月不过是扫了一眼,接着就朝着李喆追了过去。李喆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到了乱葬岗里,慌乱中,竟是猛地摔倒,头重重地磕到了石头上,晕了过去。

“阿喆!”看到这一幕的小月,连忙冲上前去,小心地将李喆抱在怀里。温热的、令人安心的触感。小月脸上的笑容异常温柔。哪怕李喆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哪怕他不断地挣扎、**,小月却依旧没有放手,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小月的脸上的恬淡的笑。

“啧,这样子,还真是凄惨呢!”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小月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温柔而诡异。

“虽然不想管,但是,随随便便占用别人的身体可不好啊。”傅玲的神色恢复了清明,而刚刚说话的人,却已经走远。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阿喆的哦。”小月把头轻轻地靠在李喆的耳边,声音温柔而缱绻,“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