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铭死了，死在了他最好的朋友凌殇的手下，甚至连魂魄都被打碎，没有了再入轮回的可能——凌泽甚至连利用司铭来制造第二个“司魅”的兴趣都没有。万一通过司铭所制造出来的那个东西，对于司魅还存在着影响力怎么办——哪怕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只要不为零，凌泽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司铭的尸体被丢弃在后山的一棵树下，连最基本的掩埋都没有。

司魅静静地站在树下，看着司铭那具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身体，半晌没有动弹。凌殇站在司魅的身后，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

“为什么要阻止司铭？”凌殇看着司魅的背影，眼眶泛红，“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阻止司铭？”他咬着牙，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胸口那不停翻涌的感情，“是你，害死了司铭——”

如果司魅那个时候不阻止司铭的话，司铭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司魅不站在凌泽那一边的话，司铭就不会死——虽然不停地这么说着，但是凌殇心里其实十分清楚，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那个时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司铭杀死凌泽，而无动于衷。更何况，凌泽的实力，比起司铭来，要强上太多。司铭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但是，哪怕心里如此清明，凌殇却依旧没有办法不这么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更加好受一点。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里落下来，温热而咸涩。凌殇却根本顾不上去擦拭，只是大睁着眼睛，仿佛自虐一样地看着司铭的尸体。

司铭脸上的表情是冰冷而嘲讽的——他还能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被一直以来都相信的人所阻拦，被最好的朋友给亲手杀害——他还能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凌殇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深深地血痕，他却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似的，只是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司铭的尸体。

凌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凌殇的身边，她看了一眼司铭的尸体，便垂下了眼，紧抿着唇，良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了凌殇的肩上——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什么呢？责备凌殇吗？凌殇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人比凌梦更加清楚。安慰凌殇吗？作为被保护的那一方，她有什么资格，去安慰那个受到了伤害的人？

凌梦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凌殇，她站在他的这一边。

仅此而已。

凌殇的身子微微一颤，站在睫毛上的泪水坠了下来，就连司铭的尸体，也变得模糊了。良久之后，他才伸手握住凌梦的手，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你看，那个怪物，站在那儿呢……”

对于时刻都待在前线的人们来说，难得有一些除了杀敌之外的事情发生，自然是能够吸引不少人的。更何况，这次的事情，还牵扯到了司魅这个特殊的存在呢？

事情刚发生没多久，几乎空闲的所有人都来到了这里，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凌殇吗？他不是司铭的朋友吗？”

“说起来司铭似乎和那个怪物——他喊他司魅来着——关系很好吗？”

“但之前拦下司铭的不就是他吗？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假惺惺？”

“会不会是真的难过？”

“难过？你在开玩笑吗？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难过了？”

“是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不会流泪的怪物……”

周围的人群渐渐地散去，站在树下的，只剩下司魅，以及凌殇和凌梦了。

三个人静静地伫立着，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梦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对凌殇说道：“走吧。”

凌殇的身子一颤，望着司铭的尸体，嘴巴张了张，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着跟着凌梦离开了。

多么讽刺的事情，在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亲手杀死了好友之后，他甚至连将他埋葬这点事，都做不到。

因为不管是凌殇还是凌梦，心里都无比清楚，凌泽将司铭的尸体随意地丢弃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凌泽在警告他们——或者说，在警告所有怀有异心的人。

看，司铭，就是你们最好的榜样。

所以，凌殇不敢去帮司铭收尸——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是，他没有办法忍受一丝一毫，能够伤害到凌梦的可能性。

他不敢。

司魅还是伫立在树下，没有丝毫的动静。

凌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开了。

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司魅微微抬起头来，眼中是明明灭灭的光芒。

“死亡是什么？”

司魅张开嘴，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往常会回答他的人，却依旧静静地躺在树下，脸上带着讥诮的神情，冰冷而僵硬。

“你死了吗？”司魅又问。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偶尔有风吹过时，树叶间发出的“沙沙”的声响。

司魅微微垂下头，与司铭已经失去了光彩的双眸对视着，良久，一点点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甜蜜而惑人——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笑真是个好东西啊——不管是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不安的时候，绝望的时候，只要笑一笑，就能给一种没什么坏事发生的错觉。”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少年略带惆怅的声音，司魅唇边的笑容仿佛包含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那么，你告诉我，我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司魅伸出手，按住了胸口。明明不会跳动的心脏，却传来一阵阵抽搐的感觉，着究竟是什么？

——是你，害死了司铭——按在胸口上的手猛地攥紧，白皙的肌肤在红色的映衬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不会流泪的怪物。

司魅弓着身子蹲下来，攥着衣襟的手微微颤抖。

——你告诉我，我现在，就进哪个是什么心情？

风渐渐地起了，树叶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点一点，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