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寒风呼啸,帐内温暖如春,冰风谷所有野蛮人部落的首领们,如今都正聚集在一起,相对默然而坐。跳跃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烘托出一片红晕。然而无论任何人,都无法在这群首领身上找到丝毫惬意与安逸的痕迹,不是因为过往的岁月,而是因为眼下所面临的困境。对于这群生存在苔原大地的坦帕斯子民们而言,苦难本是生活里的常态,并不值得如何大惊小敝,咬咬牙忍耐过去,让缓慢流逝的时间冲淡一切,是他们惯常会采用的解决办法。然而现在,反常的气候正让他们感到穷途末路,冬天里的存粮差不多已经消耗完毕,而在这个比起往年来显得更加寒冷的春天里,他们几乎无法从苔原上取得任何可吃的食物。

这种困境的出现,并非毫无征兆可言。早在去年秋天开始,许多部落里面的老人,便已预测到来年的春荒,其严重程度将会是数十年不遇。可是到头来,他们的估计居然还是落了空,凛冽寒流突如其来,一夜之间便将本已逐渐逼近的春天吹走,半融冰雪重又凝固,冰风谷的所有事物,都被硬生生的拉回到寒冬。

在这样的情况下,野蛮人们要生存,就必须团结起来,也正因为预见到这种情况,所以野狼之王希加克,才不遗余力的推动将冰风谷的所有野蛮人部落统一合并。他知道,在残酷环境的压迫之下,野蛮人们将不得不被逼放弃原来各部落之间的纷争歧见,心甘情愿的将统治权交到自己手上来。

只是即便具备如此先见之明的野狼之王,毕竟还是没能预测得到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他自己竟然在成为冰风谷之王,真正掌握大权的前夜,便已死去。

在那场以坦帕斯名义而发起的王者挑战中,唯一能够活下来的最后胜利者,名字是布伦希蒂,雪猿部落首领迪帕那之女。女性为王…在男权至上的野蛮人部落中,无异于笑话,而且这个笑话还是最拙劣的那种。可是不管他们多么不愿意承认,毕竟布伦希蒂得到胜利,得到成王的资格,都是不容质疑的事实,作为战争之王虔诚信徒的野蛮人们,没有人愿意首先跳出来,冒着违抗坦帕斯意愿,触怒仇敌之锤的风险,高声宣布自己不承认布伦希蒂的王者身份。

但是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一个部落的首领(布伦希蒂的父亲迪帕那除外)愿意主动交出自己手里的权力,向布伦希蒂宣誓效忠。他们只是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散处冰风谷各地,大大小小的野蛮人部落,却仍旧源源不绝的向蜜酒厅聚集而来。两天,仅仅是经过了两天时间,聚集在蜜酒厅周围的野蛮人数量,已经超过了一万!虽然其中五分之三以上都是老人、妇女、还有孩子,但对于强悍的苔原子民而言,四千名成年男性战士,已经足够让他们有能力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本来就是野狼之王希加克在召开会议之前安排好,为了展开对十镇之攻击和劫掠行动,所做的准备。十镇的人们或许可以说,他们这么做根本就是理直气壮的,粮食,野蛮人们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到粮食,可是粮食从哪里来?驯鹿群早就背上了,而在突如其来寒流吹袭下的苔原大地,也挖掘不出任何足以裹腹的食物,要想不被饿死,除了攻击十镇以外,他们还能怎么做?

可是布伦希蒂并不认可这种想法,作为坦帕斯信徒和苔原子民的荣誉感,让她不能接受和纵容野蛮人们做出这种**裸的强盗行径。而更重要的,是近几年来,雪猿部落在野蛮人女战神带领下,通过与十镇进行毛皮交易,已经逐渐摆脱了过去的贫困与饥饿。这种交易的过程,并没有让她对那群来自南方的文明人们产生什么好感,却已经让布伦希蒂对十镇的力量拥有足够了解。她非常清楚,十镇的居民们绝非软弱可欺之辈。在必要时候,他们也能拿起武器作战,而且不会比野蛮人的战士逊色多少。何况即便这一次劫掠得手,又能代表什么?不错,得到十镇的粮食以后,野蛮人部落可以安然度过今年的春荒,在饥饿带来的死亡威胁下幸存。但是,来年呢?冰风谷的大地上每年都有春荒,但是把十镇破坏与劫掠殆尽以后,来年的野蛮人们又怎么办?

这种担忧很正确,而且极具远见。但是除了雪猿部落以外的其他野蛮人首领,都对布伦希蒂的反对理由嗤之以鼻。上万人聚集在一起,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巨大得教人为之触目惊心的恐怖数字,如今,即便所有部落都交出自己那仅余的一点存粮,并且以最公平的方法平均分配,也最多只够他们度过十天时间而已。陷入穷途绝境的人们,不会有兴趣去考虑以后的事情,他们只关心眼下。

要成为野蛮人的王,除了强大的实力以外,还必须可以让自己的子民们填饱肚子,这是王者的义务,没有任何人会拥护一个让自己饥肠辘辘的国王。所以,蜜酒厅里面就再次陷入了僵持与沉默,所有的野蛮人首领们分成两派,一派是孤立无援的布伦希蒂和迪帕那,另外一派则是其余所有的野蛮人首领。

沉默也是一种力量,可以将人逼迫得喘不上气来的力量,所以,这种僵持的情况,注定不能持续太久。当某人因为承受不起沉默所带来的压力而说话时,僵持局面也就被打破了。燃烧的松枝发出的毕剥爆破声里,长桌最末端的座位上,终于站起了一条瘦削的身影。马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并且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这名有着小眼睛和尖下巴的男人。或者是因为身材不如其他人魁梧吧,他说话时所发出的声音也显得比较尖锐与阴柔,粗略听起来,颇有几分像是狐狸的叫声。

“布伦希蒂女王,还有各位首领,我们不能再这样毫无意义的等待下去了。”外形和声音都像狐狸的野蛮人首领,语气里充满了忧虑,言辞更是一针见血,直指向眼下最棘手的问题:“粮食已经所余无多,从昨天开始,即便是成年男人,每天也只能得到半条黑面包充饥,很多老人和小阿,都因为饥饿和严寒病倒了。究竟要不要向十镇发动攻击,这个问题今天,最迟明天,我们就必须作出决定,再拖延的话…”

那男人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很害怕,或者当我们终于作出决定的时候,却发现部落里面已经没有战士还保有足够的力气去进行战斗了。”

“幽狐部落首领,剑桥?霍斯所说得很有道理,布伦希蒂女王。”奇斯塔站了起来,一面冷笑,一面用仇恨的目光睥睨着坐在长桌首位,绞扭手指默然垂首的布伦希蒂。在希加克死后,他就顺理成章的继任了新的野狼部落首领之位

“应该作出决定了,马上下令集结战士吧,天亮时出发,我们最快在明天傍晚前就可以到达十镇,在那个时间进行攻击的话,即便不能把十镇全部攻陷,至少占领独林镇和密酒镇等三、四个位置偏北的部落不成问题。”

“然后呢?我们就要面对布林?山德的反击,它会凝聚十镇的所有力量,向我们展开反扑。在他们的纯钢盔甲和精良武器面前,我们用来狩猎的石头长矛,根本什么用都没有,只能等着让别人来杀。奇斯塔,你要把我们大家都害死吗?”布伦希蒂无力的叹了口气,显得神情疲惫。既因为连日来没完没了的争执让她大感身心疲惫,更因为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为了节省下食物给那些更加需要的老人和小阿,她只吃过半块熏鹿肉而已。

“我们宁愿在战场上壮烈牺牲,也不要像个乞丐般饿死在路边!”奇斯塔低声咆哮道:“你根本不配当王,布伦希蒂!巴野狼之王希加克的魄力相比,你太软弱了!”

布伦希蒂抬起头来,锐利如刀的目光凝聚在奇斯塔脸上,冷冷问道:“希加克已经死了,是被我杀死的!奇斯塔,你要提出挑战,为自己父亲复仇吗?”

声音并不大,但是其中所的蕴含的杀气却让人无法忽视。布伦希蒂本来就是位强大的战士,而在王者挑战之中取得胜利,成为所有野蛮人名义上的女王后,她更加拥有了一种不怒而威的王者威严,被她气势所摄,说话向来不经过脑袋,天不怕地不怕的奇斯塔,竟也为之语塞。

可是这种退缩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布伦希蒂的气势还不足以将对方完全压制,各种各样的因素堆积在一起,终于因为那充满火葯味的威胁,而点燃了奇斯塔的胸中的愤怒之火,被上涌热血冲晕头脑的他,霎时间什么也不顾了,随即爆发出了一阵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狂怒咆哮!

“你作弊,你依靠不光彩的手段杀死了我父亲!野狼部落不承认这种胜利,我也绝不会承认你是冰风谷的王!”奇斯塔冲动的作出了最严厉的指责,他大声喝骂,并没有给布伦希蒂留下半分情面:“该死的无耻女人,你卑鄙的偷走了我父亲的胜利,偷走了他的王位!是那个南方佬,对,一定是他!**荡的妓女和小偷,那个叫比尔德的南方佬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惜背叛我们整个冰风谷!是他旺盛的精力在**征服你了吗?哈哈哈,真可笑!雪猿之女不是向来很讨厌男人吗?来表演一下啊,你究竟陪那个南方人上了几次床,才换来他对你的支持?”

“你胡说,我没有出卖苔原子民,更没有陪任何人上床!”布伦希蒂气得浑身发抖,她霍然站起来,高声道:“我的胜利全冰风谷都有目共睹,坦帕斯在上,我是堂堂正正的在神圣决斗中击败希加克,从而取得王者资格的,所有苔原子民都可以为我作证!”

“瞎子也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父亲的敌手!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在战斗中击败无敌的野狼之王!”浑然不知自己竟在无意中指出了事实真相的奇斯塔,大声冷笑着继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别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就永远不会被发现。冰风谷的王?你不配!存心想饿死我们所有族人的家伙不配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