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塔是个雄伟奇迹,纵然在无情风霜洗礼下,属于它的光荣岁月早已消逝,甚至连本来名号亦在人们记忆中失落,但无论是谁,当他们真正走进这座奇迹般的建筑时,哪怕呈现在眼前的只是遍地颓垣败瓦,那往昔残留的辉煌影子,已经能教任何人为之目瞪口呆。

如今,在经历了漫长的寂寞与孤独之后,断手塔终于再度敞开大门,迎来数百年间的第一批客人。二十名精锐野蛮人战士,左手高举火把,右手紧握武器,谨慎的穿过了杂草丛生的小路,径直走到了足有十几米高、半米多厚的两扇沉重巨门之下。他们草草清理掉堵塞大门的碎石瓦砾,齐心合力将厚重门扇推开,现出了黑黝黝的入口。

布伦希蒂抢先走在最前头,用力将燃烧正旺的火把扔进塔内。火把旋转翻滚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鲜红轨迹,随即嗒的跌落在地面,借着那刹那光芒,二十双同样在各种艰苦狩猎过程里久经锻炼的眼睛,都已经清楚看到,空荡荡的大厅内,除了满地灰尘以外,什么都没有。

略微放心的野蛮人女战士紧抿着嘴唇当先走进断手塔,其余人也跟着鱼贯而入。虽然大战当前,又是身处险地,但是置身于这古代遗迹之间,那股扑面而来的古朴苍凉与华美悲壮,便使人感觉到自己也仿佛成为了传说中的一分子。他们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借助火光抬头观望四周,大厅的天花板隐藏于黑暗之内,仿佛高不可攀,四周墙壁上描绘了许多精美壁画,大多是古代英雄们的战争史诗,虽然年深月久,但颜色依然鲜明,形象维妙维肖。画中交战的双方,除了地精和兽人以外,就是身材厚实的矮人和俊秀修雅的精灵。但叫野蛮人战士们觉得奇怪的,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图画里矮人的形象,一律被用颜料涂成了黑色,完全看不出任何矮人战士们的细致形象。

奇斯塔对于这些壁画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粗略瞥了两眼便不再看。他转身过来,当着迪帕那老酋长的面,向剑桥?霍斯问道:“白龙冰亡真的在这里吗?入口处的门,好像已经几百年都没有打开过的样子,而且这里到处都是尘土,地面上连半个脚印都没有。”他并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嗓门,说话声马上引发了阵阵回音,毫无防备之下,倒把其余的野蛮人战士们都吓了一大跳。

幽狐部落首领向紧皱双眉的布伦希蒂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白龙冰亡会飞,它出入时候根本用不着经过门口,这里只是大厅,上面还有好几层,冰亡把巢穴建在塔顶。”

“要怎么上去?”布伦希蒂抬头向四周打量,这座大厅实在是太广阔了,粗略估计,至少可以装得下两座蜜酒厅,而且还有余。野蛮人手上的火把,只能照亮自己身边一小块地方,其余部分全隐藏在黑暗里,朦朦胧胧的,也看不出哪里有楼梯或者是其他出入口。

“往那边走。”剑桥?霍斯抬手向黑暗指了指,道:“大厅尽头有扇门,经过那道门就可以上到第二层。”

“那么,我们应该出发了,走路时小心看着脚下的影子,那些幽影怪物有能力在影子和影子之间来回移动。”迪帕那严肃的点点头,向其他人提醒了一句,然后便做了个手执,雪猿部落的战士们马上紧紧围绕于他身边,列成小型防御阵形。看得出来,他们人数虽然少,可纪律性方面,却比野狼部落要优胜许多。

奇斯塔低声咕哝着抱怨了几句,同样将自己的战士召集起来,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个集团开始移动,每个人都知道必须谨慎,所以他们屏息静气,企图尽量减少行动时发出的噪音,然而魁梧的体型却让他们无论如何小心翼翼,脚步声依然沉重。在栖息于黑暗中的邪恶不死生物而言,这一群自动送上门来的猎物,简直和边打鼓边行军没有区别。

野蛮人们仍恍如未觉,他们继续保持谨慎而缓慢的行进速度,随时警惕着可能出现偷袭的敌人,那种活动的影子。刚刚走出几十步,突然,有一阵阴冷寒风扑面卷来,掠过这群战士身畔,径直吹向断手塔的正面大门,重量几乎要用吨来计算的厚重门扇,突然好似变成纸扎般,竟在寒风吹拂下自行滑动,响彻整座断手塔的咚的一声震动,它关闭得严丝合缝,没有留下丝毫可供进出的空隙。二十名最精锐的野蛮人战士,马上像僵住了一般站在原地,再不动弹,他们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他们竖起耳朵,然后…

阵阵“咯哒、咯哒、咯哒”的诡秘敲击声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开始还稀稀落落,然后迅速聚结成群,四面八方,像暴雨过后苔原上的青草,肆无忌惮,任意滋生蔓延。被拉长了的影子闯进野蛮人火把光亮所笼罩的范围,二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投向地下,首先看到无数条不住耸动的黑影,接着就是所有肌肉皮肤都已经化尽的森森白骨,最后…是大群大群手上依然死死握紧了早已锈蚀的武器,眼眶内闪烁着邪恶红光的…骷髅!

比人类身高要矮,眼睛比例大得远超正常范畴,牙齿尖锐发黄,不是人类的骷髅,所有人都马上就看得出来,这是群早已死去的地精,这种胆小懦弱,像老鼠一样肆意生长的生物,在冰风谷山区内到处都可以见得到,战斗力却低得惊人,单对单的话,顶多也就是能欺负欺负小阿和女人罢了,普通野蛮人战士,要以一敌三、甚至四都没问题,而在这群堪称冰风谷野蛮人精锐的强大队伍面前,更加不值一提。

可是数量实在太多了,火把照耀之下,骷髅地精们踩着整齐步伐,向猎物们逐步逼近而来。死亡没有让它们得到安眠,反而更赐予了它们生前绝不会拥有的疯狂,让它们再不懂得什么叫恐惧,本是同样不知畏惧的野蛮人们额上渗出了冰冷汗珠,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在不知不觉间相互整合为一,很多人甚至已经抛下火把,随时等候应战。

然而经验丰富的老酋长知道,不能在这里战斗,敌人数量太多,而且前后左右都是,被四面围攻的话,纵然这支部队再强大,于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也绝对支撑不了多久。至少,他们得背靠着墙壁作战,所以迪帕那深深吸了口气,陡然大喝道:“跑!”

谁也没来得及多加细想,二十名野蛮人战士,马上从防御的圆形阵,改为排列紧密的楔形阵,跟随着老酋长向前猛跃而出,放步飞奔。他们身躯雄壮,他们蕴满精力,他们威力无穷,他们不可阻挡!惫没能来得及成型的包围圈被轻易撕破,大量枯黄骨头被狠狠的撞击所**着,从原本应该呆的位置上散跌打,再被沉重的步伐一脚踩碎。不死的地精骷髅战士们,无法像生前一样用尖叫表达自己的情绪,可是他们显然同样愤怒了,骨骼敲击地板的声音立即显得更加密集,它们仿佛充斥了这座大厅,又仿佛大厅的深处根本就是通往地狱,一拨接一拨,一波接一波,更多的活动骨头架子走出黑暗,在摇曳火光中挥舞着各式兵器,死死追赶着野蛮人,丝毫不肯放松。

这副恐怖场景,惟有在最深沉的梦魇中才能见得到,可是野蛮人们毫不为意,当真正进入战斗中时,他们不会再害怕任何东西,除了一心一意的跟随为首的迪帕那飞跑以外,没有人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跳跃的黑暗不住蔽动,整个世界都左摇右摆的颠簸,看似永无尽头的奔驰却比预料中更早结束。火把照亮墙壁,坚固石头在光芒中显得如此可靠,第一个停下了步伐的迪帕那火速转身,之前那种忧心忡忡,疲倦而衰弱的衰老,此际早被一扫而空,仿佛年轻了整整十年的老酋长,带着无上威严僵住道:“防御阵形,坦帕斯会保佑我们的!”

“防御阵型,坦帕斯!”野蛮人们同声和应,他们背靠墙壁,肩膀靠着肩膀,雄浑呐喊声将士气提高到顶点,面对着展现出狰狞面上的不死骷髅战士,二十件武器同时挟带着无比的愤怒,挥出了他们宛若石破天惊的第一击!仿佛飓风横扫,猛烈风声带动火把上的红焰同时向前猛烈倾斜,干脆利落的碎裂声连绵不绝的响起,两倍,甚至三倍以上的骷髅地精瞬间被打成粉碎,永远无法再活动。汹涌的死亡海浪在这群岩石般坚毅的战士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柔弱。它们被迫退下,然后再度酝酿下一波更加强大的冲击。可是已经丧失了先机,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夺取必来的,尤其当这支野蛮人队伍中,还存在着一位战争之王的牧师时。

老酋长放下了火把,也放下了武器,他再度抬起头颅与双臂,开始大声吟唱出另一段祈祷圣歌。坦帕斯是战争之王,奉献给他的所有礼赞,其旋律总是从无例外的教人热血沸腾。马上,神圣力量经由那旋律从迪帕那身上散发开来,并且迅速蔓延了方圆十尺以内的每一寸土地,庇佑着他的信徒们。野蛮人战士的攻击显得更加精准有力,而不死骷髅们则相对的失去了那种气势汹汹的派头,变得萎靡不振。苔原子民们变得更加兴奋,坦帕斯的名字,在雄壮呐喊中震动着这座已经沉默了太久的古代遗迹,零落骨头像灰尘一样不断飞散,在强悍无比的精锐战士面前,这群似乎只有外表吓人的不死骷髅,完全不堪一击!

然而它们只是可被牺牲的炮灰,邪恶大军生前拥有极严格的阶级与纪律,而死后,它们同样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保留了下来,那些弱小的地精骷髅们,任务只是最大限度的消耗野蛮人战士们的体力,进入狂暴状态的野蛮人战士们虽然所向披靡,但是他们的体力始终有限,绝对无法支持得到将整座大厅里的怪物全都清扫一空。当他们感到疲倦以后,更强大的邪恶怪物将出现,并且将接手结束这一切。

事实上它已经出现了,兽人骷髅战士和弓箭手,还有熊地精僵尸。它们顶盔贯甲,手提着更加精良,甚至可以说是闪闪发光的武器,站立在地精士兵后面,默然监督与指挥着这场战斗。即使不出手,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

将标枪当成棍棒使用,奋力横打竖砸的布伦希蒂,百忙中回头向剑桥?霍斯高声怒吼道:“我们不能继续战斗下去,必须想办法摆脱它们,剑桥,你说的门究竟在哪里?”

“在这边,那副画着橡树的壁画下面就是隐藏暗门,跟我来!”幽狐部落的首领咬了咬牙,突然从背袋内掏出个红色陶瓷葯瓶,他猛的拔开瓶盖,大叫道:“退后,退后!数三下,然后向壁画下面跑!一、二、三!”

随着剑桥?霍斯手臂挥舞的动作,陶瓷葯瓶沿着无形轨迹划破了长空,然后准确的在骷髅士兵们聚集得最密集的地方落下,冲击让瓶子破碎,内藏葯剂剧烈震荡,然后,终于产生了最恐怖的结果。

夹杂在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中,鲜红火焰汹涌澎湃,如同一头喷怒红龙的呼吸,将百名以上邪恶的不死骷髅们,都瞬间包裹在高温烈焰之下。剧烈的冲击震散了它们的身体,而炽灼火焰更将本来就脆弱的骨头直接烘烤成焦黑碎末。它们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在席卷全场的强劲爆风中,化作污秽尘埃,随风飞扬,密密麻麻的白骨丛林,陡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