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你认为,神祗,究竟是什么呢?”曹子文不答那质问,反问道:“神是真理吗?还是仅仅代表了某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人和神之间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人和神之间,是否真有某道不可逾越的界线?是什么阻止了人类成神?神为什么有信徒?神是不是真的需要膜拜?”

这连珠发问,已经触及了某种禁忌。一位不信仰神的哲学家可以有许多种回答,但是一名虔诚信徒,却很难对以上问题作出任何“恰当”的回答。因为要回答,就必然需要质疑神祗本身,进而对自己的信仰产生疑问。不但对神亵渎,同时也否定了自己的信念和一切。

假如眼前坐在曹子文面前的不是至高王子,而是两千年前的某位耐色大奥术师…比如说那位卡尔萨斯,那么答案可以非常显而易见。

如果卡尔萨斯认为神是不可侵犯之神圣存在的话,那么他也不会研究出那么个空前绝后的超级法术,就像上市场去买菜时对猪肉挑肥拣瘦那样,强行将神祗拉过来,然后准备将选定的神祗踢下去,由自己顶替而上了。

可是至高王子不同,当初他正是因为依赖了黑夜女神莎儿的指导,所以才能侥幸避过那场大祸。而现在,虽然至高王子是阴魂城的绝对统治者,但却也只限于世俗方面。在精神上,只有黑夜女神莎儿,才是这座漂浮于阴影界的城市内,上上下下数万人口心目中的最高主宰。

所以至高王子不能答,更不敢答。那股凌厉无匹的压迫性气势因此无以为继,骤然便弱了好几分。眼眸内精光收敛,恢复到虽威严却并不令人感觉难受的程度。至高王子摇头道:“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即使有也不可以从我这里说出来。但是你呢?”

“我也没有答案。如果有的话。我就不是人也不是神,而已经上升到比神更神秘的境界中去。同样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曹子文同样若有所思,支着下巴。道:“城主你问我希望得到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希望得到的就是刚才那些问题的答案。

但是,正如蚂蚁永远不可能了解大象是什么样地存在一样,凡人似乎也不太可能了解神祗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因为两者间差距太大了。唯一地办法。就是让自己这只蚂蚁变得超过大象,然后再回过头来研究大象,才有可能得到答案。我现在追求力量。首先是为了让自己达到大象的境界。再进而探索出在大象以后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

“这样说起来,你侧不像一名战士,反而像名哲学家了。”至高王子忽然又笑了起来。鼓掌道:“虽然你不是我们耐色帝国的人。但是当初在帝国里,也有不少大奥术师的想法和你差不多,比如说“卡尔萨斯大人。”

再度提及这位前辈,至高王子的语气不由得又沉了下去,两人间默然无语。过了半晌,至高王子忽然有问:“耶鲁·比尔德,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将你叫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应该不会是要请我喝茶吧因为我们说了这么多话,坐了那么久,到现在城主你也没有拿出些什么茶点来招待客人啊。“曹子文说了句笑话,随即道:“我猜应该还是和昨天瑞瓦兰王子、哈杰霍纳副城主在神殿里提出地要求有关吧?”

“他们很用心,但是毕竟已经有超过一千年以上时间,没有离开过这座阴魂城,也没有遇上过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了。”

至高王子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听不出喜怒哀乐的模样,淡然道:“所以他们有傲气,总是以为别人都应该按照自己地命令去做。一旦出现无法控制地场面,他们更愿意使用武力去掌握事态发展,而不是利用智慧去解决问题。其实他们并不明白,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可能会有失去的一天,只有…”他屈起手指点点自己脑袋,续道:“这个才是最可靠,永远不会失去的东西。”

“我,或者说昨天的我,也有这种单纯迷信武力的倾向。”曹子文叹了口气,随即郑重道:“过去一年我做错了不少事。在很多本来无关重要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与精力。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能后悔,我必须担起相应的责任来。城主,阴魂城要回费伦大陆,毕竟叶落归根,这是你们的权力,我不能阻止。但是要借用冰风谷做立足之地,我不能答应。因为阴魂城要复兴耐色瑞尔帝国,必然要面对许多强大敌人。这些敌人是阴魂城的,不是冰风谷的。我不能让冰风谷的人民,代替阴魂城承受这些敌人带来的灾难。”

“我明白。其实昨天瑞瓦兰和哈杰霍纳本来想找你说的并不是这件事。但是他们太心急了,以至于不分轻重,反而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事情。”至高王子摇摇头,道:“作为一名国王,我了解你担心什么。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反正阴魂城已经等待了上千年,也不怕再多等一两百年。”

曹子文微微皱眉,问道:“再多等一两百年又怎么样?难道到时候阴魂城回去费伦大陆,就没有敌人了吗?”

“当然还有,但一定会比现在少很多。”至高王子笑道:“或者还用不着一二百年,只要一二十年就够了。耶鲁·比尔德,你难道忘了吗?在费伦大陆上,此刻恐怕你的敌人本来就已经不少了吧?神祗方面,黎明太阳神洛山达和现在的魔法女神密斯特拉都是你的敌人。世俗方面,深水城和银月城,还有阴影谷及竖琴手等所有和〖七姐妹〗有关的力量都不会放过你。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你都必须和他们战斗到底了。等到战争结束,我再带领阴魂城在失败那方已经变成废墟的领上上驻扎下来,不是很轻松,省去不少事了吗?”

曹子文笑着摇摇头,那神情十足像吃了满把的黄连,却又偏偏不能吐出来,只有硬着头皮吞下去。“你说得对,不管因为什么,我和这些势力之间是很难和平共存下去了,只希望将和,“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改口问道:“既然城主你说这些只是小事,那么,真正的大事是什么?”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不,更准确地说,是有一个人想见你。”至高王子的脸色又变了,变得很奇怪。有点像羡慕,却又有点像惋惜,更有点像…冷眼旁观着别人去送死的情景。曹子文双眉一挑,问道:“见一个人?就为了见一个人,先是瑞瓦兰王子和副城主出面,然后又要由你这位至高王子亲自开口邀请?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这些我不能告诉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至高王子摇摇头,忽然抬手取饼书桌上用精金制成的精致小手铃,用力摇了几下。清脆铃声远远传出,用不了多久,两名仆人的脚步声已在书房门外响起。其中之一敲了敲门,随即走进书房中来。两个人手上都托着托盘。一个托盘是瓶红酒,另一个盘子上则是水晶酒杯。两名仆人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向至高王子和曹子文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至高王子站起来,动手拿起杯子倒了两杯,道:“有些事情不该问,你就不要问。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追查究竟。反正只要时间到了,自然就有答案了。你毕竟还年轻,有很多东西,没有年龄和经验支持的话,终究是很难明白的。来,虽然我不会请你喝茶,但却想请你喝杯酒。”

“多谢。”曹子文站起身来走过去,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和至高王子的酒杯上分别一点。玄冰之气透发,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水即刻冒出丝丝冰冷白雾。至高王子扭头向他那根手指看了一眼,仿佛若有所思,却随即举杯道:“来尝一尝。这是我们耐色瑞尔帝国的酒,整整保存了一千多年。除了在阴魂城还有几瓶外,世界上其他的方都已经找不到了。”

“那么,多谢。“曹子文举杯致敬,随即一口喝下。其实好酒需品,他这样子倒算是牛饮了。而且红酒不同白酒,也不是存放越久味道就越好的。这杯珍贵无比的酒,他倒进喉咙也未有饮出什么特别滋味来。至于至高王子则是细意品尝,姿态比起曹子文要文雅得多,贵族得多了。他轻轻叹息着,仿佛全身心都已经转注在这杯酒上。对他而言,或许那已经不是酒了,而是过去的某种回忆。

两人虽然一快一慢,单放下酒杯却几乎是同时。曹子文淡然问道:“酒喝过了,那个想见我的人呢?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至高王子做了个手势,书房其中一面墙壁马上无声无息地移开,现出了个暗门。门内有冷风吹出,看得出连接着条向下倾斜的阶梯。至高王子道:“沿着楼梯走,到了尽头,要见你的人就在那里。去吧。耶鲁·比尔德,希望当你回来以后,我们可以再好好商量一下结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