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重只有一个人,想要同时对付残心和一众王府高手,自然是有些棘手,再加上他的如是珠给了涂玉笑,此时此刻并不适合硬拼。

因此他也并不恋战,且战且走,只想尽快摆拖众人,找机会破坏铁麒麟的制动机关。 至于《十梦录》,眼下他已经无法顾及,好在他知道在谁手上,以后再拿也不迟。

幸好慕容捷并不愿意惹上大梵音寺这个麻烦,因此残心也没有竭尽全力和他为敌。 无重以“大悲咒”掌法独战二十余人,一时间也能相抗。 直到一行人追到后院的假山洞口,他看准了位置闪身退入,运气与掌,伸手在石壁上一拍,湖石垒砌的山体顿时塌了一片,碎石纷纷落下,将洞口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

无重知道王府侍卫人手众多,这区区一处堵塞很快就能清理干净,破坏铁麒麟的时机刻不容缓,于是几步来到到洞底,打开暗门,直奔上回看到的铸造工场而去。

这一路上的守卫不多,多数是铸铁的工匠,因此几乎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存放着十数台铁家伙的洞窟,反手将门锁上,找了一块粗布将手掌重重裹上,从熊熊燃烧的熔炉里抽出一根烧得火红的烙铁,朝身边最近的一台铁麒麟尾部的铁杆根部按了上去。

灼热与冰冷相碰,立刻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嗤嗤声,原本可以前后移动地制动铁棒立刻被牢牢的悍在了滑动孔槽内。 无重见到墙角还放着数桶已结出一层薄饼的水。 立刻拎了过来,一股脑儿的浇在上面,冷水一浇,铁麒麟的尾部立刻冒出一阵轻烟,顿时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铁疙瘩,就算再凿开,也绝对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依法炮制。 将这十数台铁麒麟地制动铁杆全部焊上,又想起外头还有几台已经全部完工的。 便找了几把刀剑,将连接处砍地面目全非,再不能使用,这一切堪堪做完,外头已经传来了一阵阵铁器刮擦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朝洞中紧逼而来。

他轻轻的吸了口气。 将衣衫下摆束起。 既然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那也可以安心的放手一搏了!

×××××

法源寺中的袅袅香烟,在夕阳如火的映衬下,竟有一种叫人窒息地美。

无重望了一不远处依旧人潮涌动的大雄宝殿,重新将手臂上的伤口扎紧,一口气翻过最后一座山岗,推开寺庙后院的小门,直接进了留给居士休息的院落。 正要找小沙弥询问有没有两位女居士前来投宿,却一眼看见了院中正静静的站着一个灰衣女子。

他一愣,快步上前唤道:“水姑娘。 ”

树下的女子正是水横枝,见他回来,愣了愣,急忙伸手擦了擦眼角。 颔首道:“无重先生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 ”他见她的眼神有些犹豫躲闪,目光晶莹,心中不由疑惑,问道:“水姑娘地伤,可有找觉音方丈医治?”

水横枝点了点头:“我受的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而已,不碍事的。 ”

无重的心放下一半,唇角lou出淡淡笑意,左右看了看道:“那么。 涂姑娘她……”

女子眼中一黯。 张口欲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低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她在里面,你去看看她吧。 ”

无重听她话语中的一丝暗哑,心中一跳,转身望着院子里一扇半掩地门,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走了过去,推门而入。

傍晚的光线很黯淡,屋子里没有点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这么重的药味,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可那一缕血腥味却依旧如跗骨之蛆,盘桓不去。

角落里的床下着纱帐,隐约看得见里头正有人躺着,床头的青砖地上,一摊紫黑色的血迹清晰可见,无重站住了脚,轻声唤道:“涂姑娘?”

没有回音。

是睡着了吗?

他站在床前,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伸手撩开纱帐,只见那个爽利干脆能和男人一样骑马打仗的女子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双目紧闭,轮廓美好地嘴唇泛着不正常地青色,但是表情却很平静,唇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纹。

他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脸,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的相貌,不输于任何人的美丽女子,有一张线条干净妩媚的鹅蛋脸,眼角勾起,看得出笑起来必定是风情无限的模样。

无重扯住纱帐的手慢慢收紧,却没有再出声。

她的样子很像是睡着了,但没有呼吸,身上没有任何鲜活的痕迹。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正在这间满是药香的屋子里,慢慢的冰冷。

她不是说,这不过是小伤,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那个时侯他相信了她,他怎么会相信她?她说的没错,他是个傻瓜!她就这么死了,为了他……可是他却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涂姑娘的身上早就中了毒镖,本不能碰冷水的,只是她不让你知道。 ”

水横枝的声音轻轻响起,微微的哽咽,断断续续说道:“她的水性极佳,这一路上若不是她,我早就拖力而死了……我和她素不相识,她肯这么帮我,都是为了无重先生……”

无重觉得恍惚。 这女子挑着眉说:“你看不起我”,不过就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他和她相识,其实也只有数月,大半时间都是在打打杀杀。 她不是不知道,他仅有的。 微薄地一点感情,都已经被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掏空殆尽了,他没办法给与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到底是,谁傻?

他怔了半晌,轻轻问道:“她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她说,请你要忘记。 ”

忘记……

见他怔怔的不言语,水横枝心下不忍。 慢慢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又道:“你的东西。 她一直不肯给别人拿着。 她还说,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听你叫她地名字……她很安详,觉音大师点了她的穴道,没有太痛苦……无重先生,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转过头。 匆匆掩门而去。

无重并没有听清楚她地道歉,也没在意她是不是离开了,依旧怔怔的看着**的女子,然后慢慢的坐下来,伸出手触了触她冰冷柔软的脸颊。

“玉笑……”

九泉之下的幽魂,是否能听到,是否能安心呢?——连这么微小的心愿他都不能完成。 人都说佛法无边普渡众生,可是世间事。 桩桩件件皆不如意,饶是他研习至今,也渐渐地不信了。

他握起她的手,女子微凉的掌中依旧牢牢的攒着他给与的金色佛珠,放不下的痴嗔悲喜,尽管虚无。 亦是无怨无悔。

他默默的颂念**,逝者已矣。 他不能陪她死,能做的也只是如此了。

晚风轻轻拂过,带起薄纱翻飞,倏忽之间,房里已经站了另一个人。

“如果他日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这么温柔地叫我的名字?”

幽幽的声音,带了一丝熟悉的娇俏,和……不熟悉的恨意。

无重转过头来,看着那张因为害喜不断而有些消瘦的脸庞。 心中一隅顿时不可抑止地疼痛起来。 但他知道那种疼痛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承担。 因此脸上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清雅淡然,静静道:“朱姑娘身居高位。 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假若真有逃不过天命的一天,你的身边也有夫婿孩儿,奴仆侍从陪伴,不需要外人为你叨颂。 ”

朱丽的脸色更加难看,抿了抿唇,涩声道:“难道你跟她不是外人?”

“涂姑娘是我的朋友。 ”

“堂堂大梵音寺首座弟子,竟然跟一个燮羽乱党的女人做朋友,笑死人了。 ”她忍不住冷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总是不复沉着从容,一言一行就像无知嫉妒的少女。 可她真地忍不住,就是看不得他对别人好,就是看不得!

他也不理会她,淡淡道:“朱姑娘府上如今应该正在大乱,你身为王妃理应坐镇,为何到这里来?是来拿我地吗?”

“坐镇?你真的以为我是武则天?”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重,你不会不记得今天是约定之日吧,却在这里握着一个死人的手倾诉衷肠。 难道这个女人比《十梦录》还要重要?”

无重点了点头:“那件事我自然记得。 改日来拿,也是一样的。 ”

他没有反驳,让她心里的怒火更甚,上前一把挥开涂玉笑的手掌,道:“真是看不出来,堂堂大梵音寺的首座弟子,也蛮多情的吗!”

他听到此言,还是没有反驳,只是抬起头一眼不发的看着她,目光静谧如莲,包含着很多她看得懂又看不懂的东西,饶是朱丽聪明透顶,玲珑剔透,也忍不住心乱如麻,一发狠,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既然蛮不讲理了,那就蛮不讲理到底吧。

她拿着书,狠狠的问道:“你说,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这个死人重要?还是这本书重要?”

他如往常一般认真的思考她的问题,然后如实答道:“在无重心里,天下苍生的安乐比师友亲朋的性命重要;师友亲朋性命比身外之物重要;万事万物中最末微的,便是自身的情爱安危。 ”

他的话说的很明白,朱丽咬着牙,好一阵才勉强把眼泪收回去,明明说好从此成为陌路的,再哭,就是没出息!是他不要她的,不能哭,绝不能示弱!

她将手里的书朝**一扔,冷声道:“本姑娘不想听你的大道理,这本破书还给你,我不稀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人写的,哪天本姑娘也写一本,比这个好一千倍一万倍,到时候人人争着去抢……”

她说不下去了,一扭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缓缓道:“无重,你好好的看着,大蜀国兵强马壮,即日便挥军东进,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天下,是蜀王的!”

“……”

“我的孩子会是太子,是长公主,一生都尽享荣华富贵。 你在千里之外,如若有心,记得时常替他念经诵佛,祈佑平安吧!”

她的声调带着无与伦比的尊贵自信,立刻就从一个娇蛮任性的少女变成高高在上的王妃。 直到她离去之后很久,无重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

他的手用力按住心口,仿佛这么做就会让那里的疼痛平复下来。 他的眼神看向面色平静却已了无生气的涂玉笑,喃喃道:“对不起涂姑娘,我不能忘记……但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再让别人为我担心。 我答应你。 ”

“世间成者王败者寇,本是常事。 但她若要让黎民百姓受苦,我一样不放过她!”

“往生极乐,便可以忘记悲苦。 涂姑娘,无重也不会忘记你,请安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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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重GG是自虐型的……昨天酝酿情绪没成功,今天才更,抱歉抱歉~~

兔兔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