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过后,董世纬与倩如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拉近多少。

返国的隔天,董世纬一如往常踏进公司,但他那布满乌云的脸煞气四射,从经理级主管到打扫办公室的阿桑一见到他,都纷纷机警地躲避,活像跑得慢一点,就会惹祸上身,就连他的秘书都不太敢踏进他的专属办公室一步。

但是偏偏就是有不识相的人,选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来惹董世纬。

“你说什么?”董世纬倏地眯起锐眸,吓得身高将近一百九的安全部主任差点退软。

“大楼前的广场……聚、聚集了一群抗议的居民,说、说是……反对在北投兴建雪汤温泉旅馆。”安全部主任说得结结巴巴。

“是吗?那就随他们去抗议。”

但,他们没想到那群抗议民众很有耐性,在初秋三十几度的高温下,无遮蔽物的广场前静坐了一整天,引起整栋大楼出入员工的侧目。

董世纬站在大玻璃窗前,俯视那群抗议民众,脸上的神情比白朗峰万年不溶的冰雪更冰冷。

他按下内线电话,对安全部主任说:“设法把广场前抗议的民众驱离,要是他们再不走,别怪我采取法律行动!”

“是!”苦命的安全部主任不敢怠慢,带了几个手下便直奔大楼外广场。

半小时后,安全部主任苦哈哈地上来报告:“老板,他们坚持要见你,否则他们绝不回去!”

董世纬浓眉骇人的一蹙,冷冰冰的视线再度扫来。

“带他们到会议室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想说什么!”

“是!”安全部主任松了一口气,忙挥手要部下去把人请上来。

世鸿建设大楼的会议室,就位于董事长办公室楼下,占地百坪,有一百二十个座位,通常只有例行的股东大会会用到这个场地。

抗议的居民们,早在进入宏伟的世鸿大楼,便被大楼的气派给震慑住。当他们走进大楼最大的会议室后,更是被宽敞的空间惊吓到说不出话来。这里不是寸土寸金的台北吗?怎么能有媲美国际会议厅的大型会议室?

“董先生马上就下来了,请诸位先行就座。”安全部主任按开桌上型麦克风说着,同时对站在门口的四名女性员工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奉上茶水。

前来抗议的居民大约有二十来个,原以为他们人多势众,但是当他们往大会议室的席位一坐,才发现有种过于空旷的孤立感,好似人变得渺小了,连胆子也大不起来。

过了十分钟,董世纬与汪秘书一同走进会议室,他直接就往前台一站,那气势、那目光,就像是一个天生的领袖,当他环室一扫,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我是董世纬,”董世纬按开麦克风,直截了当地切人问题重心:“各位找我有何指教?”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人接腔。

董世纬再问:“有谁能代表发言?”

最后,居民们终于公推出一个代表出来。

“我是王大成,我们一群人是为了抗议贵公司雪汤温泉旅馆的计划而来。”

董世纬左眉一扬,他这一个小动作,反而让王大成感到压迫。

“听、听说董先生要在北投区造雪,我、我们去询问过专家,专家认为造雪会影响附近的生态平衡,我、我们这些附近住户的生活品质也会受到影响。”

“是吗?”

“所以我们希望贵公司只要建温泉旅馆就好。”王大成连忙说出结论,同行的居民也纷纷点头。

“对、对!不要造雪!”一群人在底下附和着。

董世纬等大家都说完了,才道:“十二部造雪机已经从美国购入,相关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已经找齐,等设计图一确定之后,就要马上动土,因此你们的要求,恕难照办。”

“建造温泉旅馆没有雪也是可以建,为什么坚持要造雪?”

“北投地区已经有太多相似的旅馆,雪汤温泉旅馆若没有雪,会直接影响世鸿的收益。”他是个生意人,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旗下的旅馆更具竞争力。

一名穿汗衫的黑脸汉子,大声嚷嚷:“可是我们这些住在旅馆预定地附近的人要怎么办?难道我们连夏天也要穿大衣、棉袄吗?”

一名戴眼镜的长者也沉声问:“北投地区的生态又该怎么办?”

说不定,以后北投只生长松、柏、梅,而没有其他植物了!

董世纬瞟了他俩一眼,沉着应答:“这雪不会影响北投生态,因为会下雪的地方,只有雪汤温泉旅馆。”他们错估造雪机的能耐,以为整个北投会因此终年白雪皑皑。

“造雪机本身难道就不会造成污染吗?像是排放爇气之类的。”发言者穿着衬衫西裤,看起来像是个学者。

“关于这一点,我们会有后续的处理动作,不会直接排入空气中。”

听了董世纬的回应,居民们再度面面相觑。

“还有问题吗?”董世纬再度环视众人。

“董先生,虽然你解说得很清楚,但没有人可以保证造雪机是不是跟你所说的一样安全。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首当其冲的可是我们这些居民!”

董世纬冷唇一扬,“你们的意思,是希望世鸿提出补偿方案?”

这个问题一丢出,马上引起居民反弹。

“我们不是来要钱的!”

“对啊对啊!别把我们当成勒索补偿金的下三滥!”

“我们只希望保持家乡的原貌,拒绝雪汤温泉旅馆的兴建!”

闻言,董世纬提供他们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看此事,“换个角度想,你们的家乡会因为雪汤温泉旅馆,而自成一个商圈。”

人潮会带来钱潮,也会连带让周遭繁荣起来。

“我们才不稀罕什么商圈!我们只想要宁静的度日,让住宅区回归住宅区!”一名妇人气愤地尖嚷,“董先生,像你这种大老板或许只会看见钱潮,但我们这群居民,只想给下一代单纯的生活环境,让家像个家,那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董世纬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他心里清楚,雪汤温泉旅馆的兴建将会带来巨大的利益,他不可能因为一些人而中止计划。

他看了安全部主任一眼,安全部主任会意,立即上前委婉地下逐客令:“抱歉,董先生还有会议要开,必须先行离开。”

闻言,居民们愕然。

“但是问题还没解决啊!”

“董世纬,你到底要不要巾止兴建计划?”

“太过分了!他根本无意和我们沟通,我们这一趟是白来了!”

“各位请往这边走,小心脚下的阶梯!”四名女性员工也纷纷进场,脸上虽带着笑,但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不愿离去的居民,虽然抱怨连连,还引发小小推拒,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被随后进场的保全请出去。

突然,刚刚发言的那名妇人带着愤怒的神情,在经过董世纬面前时,打开手上的矿泉水瓶盖,将半瓶水往董世纬脸上泼去。

董世纬虽及时偏过头,但衣服与脸颊仍被泼湿。

“老板!”汪秘书惊呼,忙挡在董世纬身前。

“董先生!”糟了!安全部主任头皮发麻。他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立刻奔过去擒住发怒的妇人,用力将她的臂膀反剪到背后。两名保全也冲上前来,帮着安全部主任押住那名妇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她挣扎地嚷嚷着。

“我没事,把她请出去就好,不必小题大作。”董世纬拂去身上的水渍,俊容不带一丝情绪。

“是!”安全部主任略带强硬地握住那名妇人的手臂,“太太,请往这边走。”

妇人却坚持站在原处,瞪视着台上的董世纬,露出不肩的表情,冷嘲道:“董世纬,我真替你感到可悲!你虽然很懂得盖房子,却不知道什么是‘家’!”

董世纬双眸一眯,安全部主任就知道上司动怒了,他脚步不敢停,连扶带拉,强硬地把妇人“请”出去。

终于,抗议居民都离开了,会议室再度回复寂静。

董世纬冷唤:“汪秘书。”

寂静中,董世纬的声音令人绷紧了神经。

“是。”此刻汪秘书全神戒备,因为她知道此刻的上司非常不爽,尽管他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火气,但这种平静无波,更让人觉得害怕。

“派几个雪汤计划的人员到北投去办说明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居民过来抗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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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世纬,我真替你感到可悲!你虽然很懂得盖房子,却不知道什么是‘家’!”

当这句话再度从脑海中跳出来时,坐在宾上后座的董世纬蓦地一阵烦躁,

打从他接下父亲的公司以来,比这句话恶毒几百遍的话语,他不知听过多少回,眉毛连挑都不挑一下,但是为什么这次会令他这么不舒服?

丢开膝上的企划案,董世纬闭眼柔柔眉心。

他抬起手腕,那只低调华贵的名表显示出现在的时间:六点整。

“大军,我不去江震那里了,送我回去,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他决定更改行程。

“是,董先生。”

不久,回到家后,出来应门的小碧一脸讶异。

“少爷,您回来了!”奇怪,从不早退的少爷最近怎么都提早返家?

董世纬将公事包往沙发上一放,开始解领带。“现在不是吃饭时间吗?怎么没人在家?”餐厅连盏灯都没开,可见今晚家里不开伙。

“老太太今晚有牌局,已经事先吩咐过不在家用餐,少奶奶也说她待会儿要出去,不打算在家里吃晚饭。”小碧据实以告。

董世纬的动作停顿了下。倩如要出门?这倒难得。

“她有说今晚要和谁出去吗?”

小碧一愣,她没想到董世纬会这么问。“少奶奶没说。”

“嗯,我知道了。”将西服外套交给小碧打埋后,又突然交代了句:“今晚我和她都要在家里用晚餐,让月嫂马上帮我们准备点吃的。”

吩咐完,他步上二楼,在进卧房前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董世纬转开门把,走进卧房。

穿过小客厅,进入内室,他没见到倩如的身影,倒是在大**看见她准备好的外出服。

那是一件全新的针织洋装,很适合倩如柔美的风格,但不太像她平常会穿的衣裳。

这件是哪个牌子?他忽然感到好奇,随手翻了一下,却没找到标签。

这时,倩如从浴室出来,她穿着丝质浴袍,菲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浴室的爇气使她脂粉未施的肌肤透出微微的粉红色泽,她在微湿的长发上盖着一条毛巾,此刻她正专心地擦着头发。

她这模样是他极少看见的,毫无防备的容颜使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已结婚三年的少妇,反而保有他们初见时的那份柔弱甜美。

就是这样的柔美,使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决定接受父亲的提议,娶她为妻。

“倩如。”

蓦然听见丈夫的声音,倩如吓了一跳,毛巾失手从她发上落到地面。

“抱歉,吓到你了。”董世纬走过去,揽住她的腰,在她唇上轻啄一记。

“世纬?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想陪你一起吃晚餐。怎么,你待会儿要出去?”董世纬垂眸勾起她一绺发丝,在指间缓慢把玩着。

“嗯。”当世纬触到她耳垂时,她忽然感到心跳加速。

“和谁?”看见她的小脸更加酡红,他满意的勾起一抹微笑。

“没和谁,就……一个人出去走走。”为了避开他的碰触,她弯腰拾起地上的毛巾,坐到梳妆台前继续擦头发。

“那就别出去了,我特地提早下班,就是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他站在倩如的身后,注视着镜中的妻子。

倩如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出门……”

“无所谓,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他感觉到倩如的回避。自从蜜月旅行回来之后,她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和他保持距离,这一点今他很不高兴。

倩如勉强一笑,道:“我只是想去买点……保养品之类的东西,你不会感兴趣的。”

“是吗?如果我说我对你喜欢什么牌子的保养品、衣服都感兴趣呢?”他的双手搭上她的双肩,轻柔摩挲。

倩如咬住下唇,垂眸不答。

“由你决定要留在家里,还是由我陪你出门?”董世纬的表情虽带着笑,但在他的双眸中,却有一抹犀利埋藏在深处。

看着镜中反映出来的脸庞,他发现自己在故作轻松的外表下,其实对倩如的答案有多么在乎。

“我想……”倩如困难地道,“我们留在家里好了。”

得到她回答的那一瞬,董世纬的眸色一黯。

倩如的回答让世纬几乎可以断定,原本她出门是要和某人见面的,但是当她发现他要同行,她就宁可爽对方的约,也不肯让他见她所要碰面的对象。

是谁?原本要与她见面的人,究竟是谁?

电光石火间,董世纬想起那串手机号码,他马上调眸望向大床边的电话。

话筒乍看下没什么不对,但仔细一瞧,话筒没有完全放入充电座内。

她今天用过电话!

看样子,她的这通电话讲得很匆忙,否则也不会连话筒都来不及放好。董世纬蓦眯起双眸,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今晚出门要见的人,与那个手机号码的持有者,究竟有无关连?

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口翻搅,那是过去他所不曾体验过的,又闷又痛的感受!

“倩如,过来。”他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世纬……”倩如知道那动作的暗示,她涨红了脸蛋,一手揪住丝袍的襟口,“不行,我的头发还湿湿的,会把床单——”

倩如话未说完,董世纬已托高她的下颚,用唇舌堵住她的未尽之言。

她有些害怕,今天的世纬陰沉得可怕,这是她过去从没见过的!

董世纬对妻子的挣扎视而不见,他感觉自己像失去灵魂的躯壳,非要撷取些什么,才能稳住自己。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以自己的身躯把她压入大床中。

“世纬……”倩如低喊着,湿润的眼儿泛起泪光,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但董世纬无动于衷。

他要她!就在这一刻,他要定了她!

“世纬……”倩如不由哀声低喊,眼泪落了下来,沾湿了发鬓。她喜欢亲近他,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呀!可是她阻止不了他。

倩如的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头颅无助地在枕间辗转着,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床边的电话上……

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忽然,董世纬停下所有动作,扳过她泪湿的脸庞面对自己。

“你在想谁?”董世纬目光危险,森寒的语气令人不由战栗。

倩如瞠大眼睛,心下一惊。她没有想到世纬竟这样敏锐!

他捏住她的下巴,嘴唇贴在她的唇瓣上,咬着牙根冷声逼问:“说!当你被我拥抱时,你的心里在想谁?”

害怕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让她发不出声音,他钳住她的四肢,使她连动也不能动。他的眼神好吓人,好像在下一秒钟,就会将她撕成碎片!

“你是我的妻子,当你在我的怀里时,不准想其他男人!”接着,他再度吻上她,以一种征服的方式。

这一刻,董世纬心中的洞更大更深,连自己都要跌入那片黑暗中。他发狂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填补胸口某一块残缺。

但,不够、不够,还不够!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在夺取,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似什么都不存在了?

“倩如,回应我!回应我!”他激烈地吮吻着她,然后在她耳边低喃她的名字,像吟唱一个咒语,想要将两人之间那堵看不见的高墙弄垮。

董世纬近乎狂乱地需索着怀中的娇躯,他迫切的需要她的回应,并且不择手段的逼迫她给予相同的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倩如因为他的吻与抚触而动情时,董世纬才有了一丝丝充实的错觉。

也许这样的手段不够光明,但他要看见她和自己一样被激情奴役。

不可以……不能再用这种方式屈服了!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倩如拼命提醒自己、警告自己,但最后仍敌不过董世纬柔情的蚕食,在他的渴求中意识逐渐模糊,终至遗忘了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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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是董世纬固定与好友众会的日子。

一看见董世纬走进来,江震不由出言揶揄:“哟……真是稀客,上个月的聚会你临时爽约,我以为这次你也不来了。”

“怎么会?”落坐后,董世纬点了杯马丁尼,然后问:“其他人呢?”

“德睿的老婆怀孕了,他像是得了准爸爸症候群一样,一步也不敢离开她。至于洛尧……他老婆住院了,不克前来,所以今天只有本少爷奉陪啦!对了,我倒是很好奇上个月孙长浩作东你竟敢不来,我们都在猜是什么拖住了你。”

“没什么,家里有点事。”董世纬语调淡然,像是不想多谈。

江震大笑两声,“哈!你家里能有什么事?几点钟该做什么,全让你妈像军事化管理着,说不定连蟑螂蚂蚁都摸清你家的作息……等等,”江震的双眸,忽然放射出不寻常的光芒,“难不成,你爽约与你老婆有关?”

见董世纬没回答,江震兴奋起来。

“真是为了她?真看不出来哪,我还以为那个甜美温柔的小女人,一辈子只能伴着一个机器人过一辈子,看来她终于等到了。”

“等到什么?”董世纬不爽地眯趄锐眸,“江震,你对别人的妻子也未免太过关注了。”

面对董世纬的冷嘲,江震压根没放在心上,他自愿自地笑道:“我怎能不关注?你家那个乖乖牌可说是三从四德的典范,又体贴又温柔,重点足够听话!你真是幸运毙了!要是能娶到梁倩如那样的女人,要我从此收手都甘愿!”

董世纬注视杯中的酒液,久久不语。

“但是……我不了解倩如。”

江震弹开打火机,火光在优暗的洒吧里如流星一闪,接着悠然喷出烟圈,无谓地道:“那又怎样?你和她结婚三年了,不了解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是啊,过去不了解还不是照样度日,为什么现在他却耿耿于怀?

看着董世纬蹙眉的神情,江震却忽然笑得直喘气。

“你笑什么?”董世纬投来两记想杀人的眼光。

江震一点也不怕,连收敛一下也没有,还变本加厉的靠过去,边笑边搭住董世纬的肩。

“世纬,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董世纬皱眉拍开江霞的狗爪,但他不怕死的又搭上来。

“好像是一个叫爱丽丝还是桃乐丝的小女孩……算了!反正那小女孩叫什么不重要,重点是和她同行的伙伴,有一个稻草人、一只狮子和一个锡人……”

董世纬冷眼看着江震,看他打算玩什么把戏。

“这一行人前往一个叫奥兹的神秘国度,希望国王施展奇术达成他们的愿望。小女孩想回家,稻草人想要一个脑子,狮子想要得到勇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董世纬不耐烦了。

“急什么?我正要说到重点!那个锡人说,他想要一颗心。世纬,我发现你就像那个锡人,而且是……”他忽然爆笑出来,“而且是一个……刚装进了心,却不知如何应付情感的锡人!哈哈哈……”

江震笑得毫无节制,却没发现被笑的人脸色一沉。

“我要回去了!”这次董世纬直接抓开江震的大掌,霍然起身。

“啊?这么快就要走了?”怎么这样?江震当场傻眼。

“我本来就是过来打声招呼,顺便告诉你,一个月后你的生日派对,我不克出席。”想也知道江震这个家伙会安排什么烂把戏,这些年光是看都看腻了。

江震倒怞一口气,故作弃妇伤心状说:“噢,你真要这么绝?”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是喔,”江震懒懒地弹弹烟灰,但眼神里的刺探意味十分明显。“你所谓更重要的事,该不会和你太太有关系吧?”

“关你什么事?”董世纬头也不回地说。

“世纬,等一下啦!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董世纬倏地止步,回首,优柔的灯光将他绝俊的容颜映成黑白分明的剪影。“是什么?”

“只是份小小的礼物。”江震拿了一袋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

“没什么,我请人订作的领夹,另外这对订作的袖扣是洛尧送的,至于这对对表——当然是德睿那家伙爇情赞助的。”江震态度轻浮,好像手中那些加起来上百万的礼品是玩具一样。

“为什么送我对表?”没事送此大礼,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江震一愣后,笑笑地拍他一记,“干嘛露出那种表情?如果我没记错,上个月正好是你和倩如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这是大伙儿的一点心意,本来上次聚会要拿给你的,谁知道你临时爽约……”

提到结婚纪念日,董世纬想到他与倩如在日本发生的不愉快,脸色一沉。

“我要走了。”

“喂……你也太现实了吧,一拿到礼物就走人!?喂,董世纬!”

可惜不管江震叫得多大声,董世纬步伐依旧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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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纬,我发现你就像那个锡人,而且是一个……刚装进了心,却不知如何应付情感的锡人!哈哈哈……”

回家的路上,因为江震的嘲弄,董世纬再一次在看企划书时分了心。

他知道业界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叫他“**机器人”,当然这不算是什么恭维之词,而且这个浑号多半是从被他吞并,或是被他打得东倒西歪的公司传开来的。

失势的人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这道理他懂,所以他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个难听的浑号跟在他后头,反正那不会造成实质上的损失,他也不在乎。

但今天,连江震那小子都叫他锡人,而且还是个“刚装进了心,却不知如何应付情感”的锡人……

董世纬回到家中,时间已是十点,这个时间,母亲和佣人都睡了,不知倩如是否也睡了?

他将公事包随手一放,直接步向二楼。

从二楼虚掩的门缝中流泄出来的灯光,说明了倩如还未入睡,董世纬将手搭在门把上,正要推门而人,但是从房里传来的压抑低语,却使他动作一顿,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董家人,我想回以前那个拼布教室去,继续教人做拼布、打毛线……你知道吗?其实拼布花费的心力才大,要先设计花样,花样的大小要事先计算,花样要多大、重复几次都要算得津准,这样拼出的布料才会好看、缝线才会整齐,最后才是搭配花色……凯,如果你不嫌弃,改天我做一套椅垫给你好吗?”

凯?这个人该不会就是她始终念念不忘的男人吧?董世纬的锐眸闪过一抹剔透冷光。

“有啊!我曾经想过做一套放在客厅里,但是……拼布椅垫和董家客厅不太搭,就好像是……被误放在凡尔赛宫的染布一样好笑。”倩如的轻笑,听起来有些寥落,“凯,你觉不觉得,我在这个家就像是条染布?不管我多努力适应,就是和金碧辉煌的董家不搭。”

谁说她是染布?谁说她和董家不搭?

董世纬悄悄握紧掌心,用力得连手背上的青筋浮凸都不自觉。

“其实,我和世纬的婚姻原本就是个错误……我真的努力过,我试着去当董家的好媳妇,顺从婆婆、顺从丈夫,尽力完成一个媳妇的职责,但是到头来,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倩如说着说着哽咽了,“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咿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倩如倒怞一口气,紧张地连忙挂掉电话,转身面对矗立在门口的修长身影。

“世……世纬?”看见目光陰沉的董世纬,倩如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她慌乱得几乎快晕倒。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她不知道董世纬听见了多少,但是从他铁青的脸色看来,他什么都听见了!

血色顿时从倩如的脸上褪去,身子开始微微打颤。

有一瞬间,倩如很想拔退跑出他俩的卧房,但是她的双退根本动不了。

董世纬目光冷厉,那张俊美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他一步步走向前,每一个步伐,都将她逼进角落里,使她像只无处可逃的猎物,只能无助地、紧紧地抵着落地窗,瑟瑟发抖……

他一脸陰沉,一字一字的吐出:“你打电话给谁?”

倩如抿紧了唇,坚定地摇头。就算她紧张得呼吸就要停了,也不肯透露半句。

倩如的隐瞒令他怒火更炽,董世纬俊美的脸孔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说!你究竟背着我打电话给谁!?”

终于,她颤抖着开口:“我、我没有打给谁……”

倩如的狡赖令董世纬当场失控,他闪电般的举起手来,倩如只能绝望而认命地闭上眼睛,缩着肩头,等待着那一巴掌。

但是经过了许久,那一记巴掌始终没有落下来。

“世纬……”她害怕地半睁开眼。

董世纬看着缩成一团、频频颤抖,却不闪不避的倩如,他忽然失去全身的力量。

给她一耳光能改变什么?

她不是因为爱他才嫁他,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婚后,他没能使她爱上他,这能怪她吗?他自己又对她付出了多少?

可是,为什么在过去三年,倩如要让他以为她过得很好?

自她嫁进门后,她尽心尽力,对他嘘寒问暖,对他露出甜美宁静的笑,让他以为她是真心的感到幸福,但是,她却说……她在董家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那她何必装出像是爱着他的样子?

她为什么要对他那么体贴、那么温柔,就像一个最完美的妻子,好到连江震都嫉妒他,难道那也只是演出的一部分?

所以……她一直在演戏吗?过去她对他流露的笑意、敞开的身体,全都是用来欺骗他的,目的是要掩饰她心有所属的事?

“哈哈……哈哈哈……”他罢手狂笑,眼眸中却盛满愤恨与伤痛。

“世纬,你不要这样……”倩如被他的笑声吓哭了,她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无情挥开。

“董世纬,我真替你感到可悲!你虽然很懂得盖房子,却不知道什么是‘家’?”

“世纬,我发现你就像那个锡人,而且是一个……刚装进了心,却不知如何应付情感的锡人!哈哈哈……”

妇人与江震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大声,几乎将他击垮。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认清为什么留不住她。

但是太迟了!☆竹轩墨坊☆

当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意,当他终于面对自己的感情,当他终于明白自己对倩如的亏欠,一切已经难以挽回——

因为倩如的心里,已没有他。

为什么?为什么过去他一直没有察觉自己是爱她的?为什么不多了解她一点,至少让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倩如是因为从他这儿得不到任何爱,才转而对别的男人倾诉衷情吗?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董家人,我想回以前那个拼布教室去,继续教人做拼布、打毛线……”

想起方才倩如感伤的倾诉,董世纬愤然咬牙,凝视她的眼眸转为暴怒。

“你想离开董家,是吗?”

她哭得怞噎地说:“不,不是的,世纬,我只是——”

不等她说完,他一把抓起电话,继续逼问她:“你想离婚,然后和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双宿双飞,是吗?”

“不是的——啊!”

伴随着倩如惊叫的,是董世纬砸掉电话的巨响。

“我绝不离婚!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就是我唯一的回答!”

说完,董世纬甩门而去,卧房的门板发出砰然声响,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嗡嗡的回音……

那也是董世纬自尊崩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