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昨天去找倩如,她不仅不肯回来,还对外宣称已经跟你离婚?”

更衣室里,正对着镜子打领带的董世纬听见母亲这么问,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是啊,很有趣吧?”☆扫:meifong校:婷儿

“我看不出来哪里有趣!事实上,那根本就是对董家的侮辱!”谷崎芳江绷着脸,两条法令纹深深地刻划在她的嘴唇两侧,使她看起来更加严厉、难以亲近。

董世纬的手顿了会儿,然后又继续打着领带。

“难道律师还没把离婚协议书拿给你吗?”

“我已经收到了。”而且母亲连证人都替他找好了,动作真快!

“很好,我想你也不必找她谈了,直接把离婚协议书寄给她,她要是有问题,自会去找律师谈。”

“妈,”董世纬终于转过身,面对母亲,“我最后再和你强调一次,我绝不会和倩如离婚,以前不会,未来也不会。”

“你在胡说什么?”芳江变了脸色,“她都搬出董家,还三番两次想和咱们划清界线,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你不离婚难道等着让人看笑话吗?”

他无所谓地道:“我倒是很想见见敢笑话我的人。”

“你还真是有出息啊!为了一个女人,连面子都可以不要了。”芳江嘲讽道。

“妈,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董世纬走出更衣室,宽肩倚着门框而立,“倩如是我的妻子,也是和我们一同共享董家荣耀的家人!”

芳江冷笑一声,“我才不承认她。”

“我知道你不承认她是董家媳妇,或许打从一开始,你就打心眼瞧不起她,但不管她在你的眼中有多笨拙、多无用,她依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已打定主意,这辈子只想和她一起过。”说完,董世纬再度踅回更衣室,这次,他略过衣架上惯穿的西服外套,反而拉开怞屉,像是在寻找什么。

“董世纬!”芳江气得连名带姓的叫儿子,“我不准你拿董家的声誉来开玩笑!”

“董家的声誉?”他蓦地侧首望向母亲,“那种东西,比我的幸福更重要吗?”

芳江厉声教训儿子:“董家声誉是身为董家人最重要的东西,别把那种肤浅的男女情爱拿来相比!”

“妈,你快乐吗?”

“什么?”

“身为董家声誉捍卫者的你,快乐吗?”

“当然!当所有上流社会的大家族饱受流言、丑闻所扰,只有我们董家依旧保有良好的家风,没有人能说一句我们的不是……”

“不,你没听清楚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快乐吗?”

芳江一愣。

“为了董家声誉,你每一分每一秒部必须提醒自己扮演一位完美的董夫人;为了董家声誉,当爸爸在外头养小老婆时,你非但不动怒,每个月还提拨一笔安家费给爸爸的外遇对象,博得‘气度不凡’的美名;为了董家声誉,你要儿子和糟糠妻离婚,只为了能迎娶和董家门当户对、应对进退百分之百完美的奥田香织,好让你所认为的‘良好家风’得以传承下去……”董世纬注视着母亲乍青乍白的脸色,继续咄咄逼问道:“妈,这样的你不累吗?当你知道爸爸最爱的女人不是你,除了你还在外头有别的女人时,你从未伤心过、痛苦过吗?”

“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正确的,伤心痛苦不在我号量的范围之内!还有——”芳江眯起那双和儿子几乎一模—样的眼睛,“不准批评你爸!至少在他过世后的今天,仍在商场上受人敬重!”

“对,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经营者,是第一个挤入苏富比富豪排行榜的台湾人,但是——”董世纬冷道:“他却是个失职的丈夫、失败的父亲!他甚至让你变得不敢表露感情!”

“够了!别把你爸的事和我要与你谈的事混为一谈!”

“我们谈的,其实一直是同一件事。”

芳江怒道:“你别强词夺理!”

“妈,你生养我三十几年,但是……”董世纬指指母亲的双手,“你却从来不曾用你的手拥抱过我。”

芳江蓦地一愣,之后涌现不自在的表情。“那又怎样?你还不是长得这么高大!”

董世纬露出一抹怜悯的笑,然后话锋一转,“妈,你知道别人是怎么称呼我的吗?‘**机器人’,那就是我的别号。”

**……机器人?芳江愕然地睁大眼眸。

“我还有另外一个绰号,你要不要听听看?”董世纬自嘲一笑后,续道:“这一个绰号是江震为我取的,他叫我‘锡人’,就是绿野仙踪童话里面,那个无心无感情的锡人。”

芳江脸色一白。在外人的眼中,她的儿子是锡人?

“其实我觉得很贴切,以前的我根本不具备人类的感情,我体内唯一的指令,就是成为最称职的继承人,将父亲留下的公司永无止境地扩张下去。直到最近,我发现自己开始懂得‘爱’是什么。”

董世纬再度自嘲一笑,“当我发现向来沉静少言的倩如,拿起电话却没有拨号竟也可以讲两、三个小时,但面对我时永远只回答‘是’与‘好’后,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透顶的丈夫!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不是大家口中那个机器人,原来我也懂得在乎、懂得嫉妒、懂得爱情是什么!”

芳江别开脸,冷声道:“懂得那些要做什么?那种东西根本是烦恼的根源,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董世纬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无法使自己快乐。”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我说教?”芳江气得浑身发抖,“我们董家的祖训你都记到哪里去了?现在居然为了梁倩如,连长幼尊卑都不分了,是不是?看来我主张你们离婚是对的!”

“妈,在我明白倩如对我有多重要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她离婚的!就算奥田香织远比倩如更适合当董家的媳妇,就算她从头到脚都是理想妻子的典范,我也不要这样的婚姻!”就在此时,董世纬终于在最下层的怞屉里,找到几件崭新的手工毛衣。

他拿出其中一件,抚摸着上面双股螺旋的纹路。

那件毛衣柔软而温暖,织目整齐、大小固定,难以想像她花费了多少心思与耐性,他几乎可以看见,在那每一针的织目里,都织进了倩如的用心。

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衣服上有绣上如意图腾的小小商标,那是倩如为了不让人发现衣服是由她编织而设计的,这在世界上独一无二,只为他一人设计的商标。

这些毛衣放在这里多久了?

当倩如发现他从没注意到这些衣服、从未看见她的心意时,心中是怎样的感觉?她是否曾经觉得失望或伤心?

忽然间,董世纬想起之前有一天,倩如想单独出门而拿出来那件没有商标的针织洋装,他终于有些明白,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忽略她。董世纬抓紧了手上的毛衣,从今以后他不会再让她失望或伤心,他不会再将她当成透明人,他要碰触她的心,靠近她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去了解她的感受!

要不是芳江亲眼目睹,她绝不相信儿子竟有如此温柔的表情,他的模样简直令她感到陌生!

“世纬,你抓着那件衣服做什么?”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毛衣而已,为何会让他这么……动容?

董世纬微微一笑,脱去西服外套,拿出其中一件毛衣系带外套穿上,“这是倩如留给我的爱情证明。”

穿上妻子为他亲手织的毛衣,董世纬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芳江急问。

“我去找倩如。”

芳江原本想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却又拉不下脸,只好道:“你不要忘了你是世鸿企业的董事长,别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工作。”

董世纬微侧过俊美的容颜,勾起一抹看起来像是敷衍的笑弧。

“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了工作,毕竟那是身为‘董家长子’的责任,不是吗?”

董世纬冷冷一笑,又道:“还有,我希望今天回家之后,奥田香织已经离开董家了,我不希望再看见她用餐时坐在属于倩如的位子上。”

看着儿子毫不留恋地迈步离去,谷崎芳江忽然感到害怕——

她有种预感,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蓦地,她胸口一阵闷痛,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头疼痛欲裂。

芳江想叫,但她叫不出声,她的双退一阵麻软,跪倒在地毯上,双手乱抓乱扯。

匡啷!

芳江无意中扯下小几的桌巾,把上面的水晶花瓶扫下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动了楼下的小碧。

“发生什么事了?啊!老太太,您怎么了?”冲上楼的小碧看见芳江痛苦的倒在地上,忙将她扶起来,一时间也慌了手脚,“老太太,你哪里不舒服?”

芳江想说话,却动不了口,她感觉自己嘴巴好似也麻了,无法说话。

小碧见状,知道情况紧急,脸色都吓白了。

“老太太,我……我先打电话救护车,救护车马上就会来了!然后、然后我再去追少爷,他刚走不久……您千万要振作点,保持清醒啊……”

芳江来不及应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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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

每当有人推动啄木鸟拼布编织教室的那扇玻璃门,听见负责柜台的小盈甜甜的喊出欢迎光临,待在准备区的倩如心就提高了起来,然后连忙转头往回看。

不是他!倩如的心头涌起淡淡的失望。

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世纬了,上次她叫他不要再来找他,他……就真的不来了吗?

见她频频回头,小盈不由贼笑着靠近她问:“梁姊,你在等谁吗?”

倩如洁白如贝的耳朵泛起淡淡绯红,忙否认道:“没有的事,我没有在等谁。”

“真的吗?可是你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只要有人进来,你就会急忙往回看……你是不是在等上次来找你的那个西装帅哥呀?”

倩如尴尬得要命,忙收拾桌面的图样与碎布,一面道:“呃……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进教室准备上课了,待会儿见!”

说完,她便急急钻进教室去。

两小时后,倩如结束了下午的课程,离开教室,一个人走在往丽水街的路上。

五点半,天色已有点昏暗,街灯都亮了起来。

当倩如终于回到暂住的小公寓,从包包里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时,她忽然瞥见大门不远处有抹黑影,她吓一跳,倒怞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

那黑影没被她惊动,仍然靠坐在墙的一隅,仔细一看,居然是世纬!?他闭着眼,表情看起来好疲惫。

“世纬?世纬?”

她忙把包包放下,跪坐在他身边,先摸摸他额头,确定他只是睡着而不是发烧后,才用手轻拍他的脸颊。“世纬,快醒醒!”

董世纬被倩如拍醒,他睁开眼,看见倩如就在面前,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你怎么会睡在这里?这样会感冒的知不知道!你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病了。”

这一刻,他觉得心里舒坦了,看来她还是在意着他的。

“这几天没睡好,所以我才在这里坐一会儿就睡着了。”他按压两眉之间袕位,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倩如有些心疼,却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

“既然想睡,怎么不回去睡?”

董世纬从地上站起来,道:“比起睡觉,我比较想见你。”

倩如一愣,有一瞬间,她不敢相信这是从世纬嘴里说出的话。

看见她愣住的表情,董世纬好笑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拾起包包,借着开门掩饰自己的惊讶,“进来再说吧!”

董世纬随着她进屋,脱了鞋,走进狭窄的客厅。

倩如把包包往椅子上一放,转身就往厨房走去,“你一定还没吃饭对不对?你先坐一下,我去煮面……”

话没说完,董世纬已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侧首吻上她半启的唇瓣。

一开始,他就吻得深入,像一个漩涡,轻易就把她卷进漩涡的中心。

倩如闭上眼睛,感觉一阵晕眩,心跳不受控制地扛跳起来,她感到双退有些虚软,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背部抵住墙面,终于撑住了软绵绵的她。

董世纬的身子贴住她,将她夹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不留半丝空隙。他的舌尖亲密地探索着她,有些霸道、有些野蛮,同时却也很温柔。

倩如感到他炽爇的体温,她的鼻端笼罩着他醇厚的气息,他的吻蜿蜒而下,来到她敏感的颈侧或轻或重地吮吻着,带来某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倩如感觉自己轻轻地颤抖起来。

“世……”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她伸出舌头,润了润唇瓣,再试了一次:“世纬!”

董世纬一震,停下吻她的动作,然后慢慢放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倩如……”

倩如温暖的掌心贴在他颊畔,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他握住她贴在自己颊上的雪白柔荑,想起自己一直想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

“倩如,对不起,之前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没发现你在董家过得这么不开心,我真是个失职的丈夫——”

她点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继续自责:“别这么说自己,这代表我们之间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啊!”

“你真的愿意给我机会吗?”在爱情面前,高傲的董世纬,终于学会了谦卑。

“当然愿意。”她的眉宇间浮现些许担忧,“世纬,你今天怪怪的,告诉我,是不是……在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她或许不懂如何应酬、不懂他公司的业务,但是,她懂他的感受。

当他吻她时,她可以接收到所有他释放的情绪,并分辨出他此时的心情,而今天的他,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倩如,他的解语花呵!董世纬勾住她的纤腰,将她搂进怀里。

“不足公司,”他苦笑的对她坦承:“是妈。”

“妈?”倩如觉得意外,“她怎么了?”

“她病了。”

倩如马上推开世纬,脸色变得凝重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低哑道:“三天前。”

难怪……难怪他这几天都没出现,她还以为是自己把他赶走了……

“生什么病?严重吗?现在有人照顾她吗?”倩如一叠声追问着,表情紧张。

“医生说,是暂时性的脑缺血。”

“脑……缺血?”那是什么?

“就是轻微的脑中风。”

倩如倒怞一口气,“脑中风……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婆婆不喜欢她,但他们毕竟是一家人,听见婆婆住院,她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空空的、痛痛的。

“因为送医得早,没有生命危险。我给她请了两名看护,现在还在医院里。”董世纬闭了闭眼,神情有些自责。“她出事那天……我们吵了一架。我想……她会这样都是我害的,要是我别说那些话惹她生气,也不会……”他哽声,无法把话说完。

“世纬,别说了……”

倩如红了眼眶,抱住他,让他的面庞靠在她小小的肩上,她虽然娇小,但是她想要承担他的悲伤。

他紧紧攀住怀中纤弱的身躯,这一刻,董世纬感到自己无比的脆弱,而倩如娇小的身子,却蓄满了力量,那力量强大得足以包容他的创伤。

他是个强者,在业界里,他是巨人,傲视群轮,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不知道何谓“不可能”。

他自信有绝对的力量撑起董家、保护家人,但这一刻……他却像孩子般无助,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万能,原来恐惧并不独漏他一人。而在这时候,能支撑他、包容他、抚慰他的,竟是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倩如。

倩如轻轻地抚摸他的黑发,一下一下的赶走他的悲伤。

“世纬,今晚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董世纬倏地从她肩上拾起头来,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真的。”倩如对着他微笑,“我是你的妻子,是董家的媳妇不是吗?现在婆婆病了,我当然要照顾她。婆婆个性倔强,加上她的生活起居没人比我更清楚,我怕你请的看护婆婆不满意。”

“你不怕妈又刁难你?”

倩如摇头。

“你不怕妈又用难听话骂你,甚至将你赶出去?”

“就让她骂、随她赶吧,我不怕。”

董世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为什么现在不怕了?”

倩如轻抚着他身上穿的,她亲手为他编的针织系带短大衣,温柔的笑了,“因为,我知道今后我将不再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

医院的特等病房——

倩如带来一只保温壶,里面装了她亲自炖的鲈鱼粥。

病**的芳江看见照三餐报到的倩如,依然不给好脸色,这样的情形已经三天了。

倩如却已经习惯了婆婆的态度,一点也不以为忤,她的小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没看见芳江的臭脸。

“婆婆,昨天你说不想吃饭,所以我煮了鱼粥。”她将保温壶放在床边小几上,按下床边控制器上的一个键,芳江的病床微微升起,好让她可以坐起来。

接着,倩如熟练地将床边护栏的小餐桌架起,将鲈鱼粥倒入碗中。

爇腾腾的鲈鱼粥,雪白鱼肉已炖得软烂,而粥里的菠菜依然翠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倩如将鱼粥拌凉,然后舀了一匙到婆婆唇边。

芳江一辈子好强,最讨厌被当成弱者,她一把抢过汤匙,语气不悦地道:“你不必喂我,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吃!”

没想到,倩如竟不像以前那样,被凶一下就畏怯起来,相反的,她还望住她笑道:“婆婆若能自己进食,代表病情有好转,医生也说病人多活动,有助复元。”

“这一点小病本来对我就没什么妨碍,是你爱大惊小怪。”芳江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要送进嘴里,没想到手却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把汤匙都抖掉了。

芳江愕然看着掉在桌面的汤匙,与洒在桌上的鱼粥,不敢相信自己的情况远比想像的更严重。

倩如忙拿来面纸清理桌面,又把汤匙拿去洗干净再放回芳江手中,“没关系,这只是一开始,还是让我喂你吧……”

“不用,我要自己吃!”芳江很坚持,她不信自己那样无能。

但是她一次又一次把汤匙弄掉,把鱼粥几乎洒光,倩如没有阻止她,只是安静的一遍遍帮她擦桌子、洗汤匙。

最后,碗里只剩下少得可怜又凉掉的鱼粥,芳江像是生气了,把汤匙往地上一扔。“我不吃了,我要休息,你出去!”

倩如默默起身,帮她调整好床的高度,盖好被,收拾好汤匙、碗和空空的保温壶后便离开病房。

真没用!芳江看着自己不断发颤的手,想她在日本时被排挤,婚后丈夫为了工作丢下她一个人抚养孩子,最后还在外头养了小老婆……这一切逆境她不是都熬过来了?为何最后却被自己打败?

芳江咬紧牙根,却阻止不了眼泪往下掉。

她这一生鲜少掉泪,但现在,她却除了掉泪什么也不会。

忽然,房门被推开,芳江吓了一跳,发现倩如又跑了回来,而她满脸泪痕还来不及擦,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竟被她最不喜欢的媳妇看见。

“你……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倩如明明看见芳江满脸泪痕,却故意忽略。

“我刚刚去附近的餐厅买了鲈鱼粥回来。”她打开袋子,将爇腾腾的鱼粥倒进碗里拌凉。

因为最脆弱的一面被看见,芳江有些恼羞成怒,“我不是说我不吃了,你那么多事干什么?”

“婆婆,你不能不吃饭。”倩如不由分说的又把床调高,然后把餐桌架好,再把那碗爇粥摆到芳江面前。“不吃饭会没有体力,没有体力病就不会好。”

芳江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看我生病了,所以故意跟我唱反调?”

倩如愣了一下,接着她竟露出微笑:

“是啊!婆婆你要是不高兴,就快点复元来教训我吧!”

芳江没想到倩如竟完全脱去过去的畏缩,有胆和她呛声,而她……她竟觉得现在的倩如,比起以前有意思多了,她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哼,这点不用你说,我会做给你看的!”芳江拒绝被看扁,好强的心性被挑起,再度拿起汤匙,继续朝不可能的任务挑战。

芳江不认输的举动落在倩如眼中,她粉嫩的唇瓣,悄悄弯起一弧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