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作为实际上的东道主,夏尔带着一大波人参观了纺织厂,然后再顺着河流到达位于沙隆的炼铁厂。在看到烧炼铁锅炉剩下的煤渣都被收拾起来作为机砖厂的原料后,所有人都默默地闭上了嘴——

还真是物尽其用,一个生丁都不浪费!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夏尔如何在开销更大的情况下挣到更多的钱有疑问的话,现在也全数消失了。

没错,夏尔在固定设备以及人力资源上的花销要远高于其他同行业的工厂;但他在同样的时间里能生产出更多、更好的产品,相较其余自然更容易有销路、也更容易卖出更高的价格。

这样,钱不就回来了吗?

更要紧的是,固定资产都是开头一次性投入的多。基础打好,以后每年利润空间都会逐步增加。就算之后还需要技术改革,依照夏尔规划好的技术蓝图,只需要把机器上设计好的活动部分拆换即可,需要的资金很少。相比这种投入的百分比,技术改革在提升产品质量和产量方面都有远超想象的表现。

大机器工业化是一种注定会流行的发展趋势,显而易见地超过了那些小作坊不说,也胜过了那些手工劳动密集型的工厂!

举个简单的例子,夏尔工厂里一个工人的平均产量能顶某些工厂一百个工人的总计产量。效率远远甩下别人,那还有什么不比别人赚钱的理由?

“难以置信!”

“我以为第一年已经是个奇迹,结果它只会越来越奇迹?”

“电机简直是我出生以来见过应用得最快、最有价值的发明!”

以上几点得到了所有人的首肯。谁都不是笨蛋,这其中起的重要作用,其一很明显是夏尔精准的投资眼光和正确的宏图规划,其二毫无疑问是那些支撑起技术改革的专利发明——

按照惯例,专利保护时间通常是二十年。通常情况下,考虑到找投资人以及中试、回本需要的时间,其中能有十五年赚钱就很不错了;但这标准也几乎没有人能达到。

而在夏尔这里,简直就是专利一批复下来就直接投入了工业化!足够的流动资金固然很重要,但也要有人能把它们从实验室里放大到工厂啊!

能做到的人,不是贵族也不是官僚,而是绝大多数这个时代的人都会忽略或者轻视的对象——某些家里一贫如洗、但却对科学研究有浓厚兴趣的人!

这正是罗斯柴尔德把目标定在法拉第身上的原因。

夏尔工厂里高级一点的技术人员都签了终身保密协定,属于正常情况下想挖也挖不走的。更何况夏尔已经是非常厚道的老板,而他的工厂也几近是世界上最好的,还能跳槽到哪里去?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一定要拿出付一大笔违约金的割肉精神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挖顶上那个最聪明的、好对得起自己的金子?

也正因为如此,参观的人们第一次分给了技术部门足够多的注意力。只不过法拉第不善言辞,在知道有人来参观后就提前溜号了——照他的想法,像夏尔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像罗斯柴尔德那样的才是主流;而很不幸,他和这样的主流格格不入。

“哦,那可真遗憾,”在知道法拉第今天不在的时候,首相这么说,“我早就听说过这位法拉第了。”

他倒是真心想见识一下法拉第的能力,奈何他不知道罗斯柴尔德已经提前坏了他的事。再加上早前戴维的原因,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也挺心虚的——

他提供给了法拉第什么?一个子儿也没有。夏尔提供给了法拉第什么?资金、思路、人脉……几乎全部。那他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去和法拉第说,你回伦敦来、我一定好好对你?

这时候必须插一句,现在人们的国家意识普遍还很薄弱,更别提什么集体荣誉感了。

因为照传统,上到国王下到平民,通常只关心自己的私有物,只不过一个是王国一个是地里的粮食而已。在中世纪的时候,为了领地和王权大打出手、自相残杀的兄弟叔侄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就连夫妻都有那么几起。

就算是亲生手足也能互相试图置对方于死地,就更不用提为了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了——

能让教皇封圣的人都不是这么干的呀!

所以首相大人觉得难办,合情合理。和罗斯柴尔德一样,他也想国内有法拉第这样的人;但和罗斯柴尔德不同,他觉得他根本没立场说这种话。

二十年的保护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让事情自然发展,等他下台时都不见得能缓解政府的财政危机;但如果能说动夏尔、共享专利,岂不就很好了?该付一点代价就付,至少先解了燃眉之急嘛!

但他一个人这么想还不足以做出最后的决定。所以在参观过工厂后,夏尔很机灵地建议路易十八,让人带英国使团去水库边上看看风景。游玩只是借口,实际上就是留下给对方留下己方内部商谈的时间。

至于法国这头,几个人也关起门商量了一下。

“我听说他们内部分成很多派别,”在听过这几天的大致情况后,路易十八这么说,很明显故意忽略了自己国内也差不多的情形,“你们能确定他们最终不会得出一个对我们不利的结论?”

“您这是担心他们会跟金子过不去。”德卡兹公爵一下子抓住了回答重点。他在这方面应当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他最近都待在伦敦。“如果是小钱还有可能,大钱他们绝不可能放弃——只要他们还想安抚国内的不满情绪,只要他们还想在美洲和其他海外地区占据优势!”

众人纷纷对望了一眼。这问题的答案明摆着,英国人哪块儿都不会放弃!

“这么说起来,我的同行花钱的地方实在多了点。”黎塞留公爵得出这么个结论。“我要是在他那个位置,我也坐不住那张荆棘座椅!”

虽然不厚道,但他话里隐藏的调侃语气让众人都微笑了。

“关于这方面,我们已经有了拟定的谈判底线。”维克托一边说一边递给每个人一份资料。和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为己方挣取优势,这一贯是他的长项,所以这方面是他负责。“大家都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就照着这标准谈合作了。”

众人各自接过自己那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对某些细节提出了疑问或者要求。但问题不很大,所以很快就解决了。

路易十八对这种高效率感到十分满意。“很好,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了。”他扫了众人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夏尔身上:“亲爱的夏尔,这次成功的话,我觉得就该封给你公爵了!这其实不是个事情,但我已经开始犯愁,这次以后该怎么赏赐你?”

“感谢陛下的慷慨恩典,我深感荣幸。”夏尔很快回答,“但我觉得,这都是我该做的;等我的功劳真能盖过我之前所做的时,再考虑这个也很来得及!”

于是路易十八愈发高兴。他不能说他刚才没有试探成分,但夏尔的反应一如他的料想。至于维克托,更是一贯对内阁职位兴趣冷淡。

这好像没什么要紧的,但您必须了解,这是共和派实力占优的情况下的表现;两相比较,每况愈下的保王派态度依旧自大跋扈……

国王在心里摇了摇头。就算他更喜爱享受或者注重面子,也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起来,他差不多可以做出那个受人欢迎的决定了……

商谈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人人各自回房休息。维克托见缝插针地加塞到夏尔房间里,吹了蜡烛先温存一番。等两人一前一后从浴室里出来,终于能开始谈正事了。

“其实罗斯柴尔德选了一条很正确的道路,”在听夏尔把法拉第的事情说完以后,维克托这么评价,态度十分客观,“他们只是没想到,法拉第的想法和一般人不同。”他又哼了一声,“如果激起了法拉第的恶感,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夏尔点头。“不管是金子还是权力,迈克尔都没有兴趣。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沾上这两样东西。”这才是一个跨时代的伟大科学家的优秀品性!

想用高官厚禄打动法拉第,还不如劝法拉第一句国家利益至上呢!但以罗斯柴尔德的秉性,这种可能他们想也没想过吧?又或者想到了,但就算说出来,只要对他们有些了解的人也都会觉得超出了能想象的虚伪程度……

维克托的反应是斜着眼睛瞅了夏尔一眼。真是,夏尔哪回说到法拉第时不是夸奖景仰啊?别说法拉第看得出,他也看得出好吗?但他现在也知道,和夏尔在这方面较劲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一点用也不会有。最好的方式无疑有且只有一条,就是转移话题——

“你看出陛下的意思没有?”他问道,小心地控制了音量,“我觉得陛下已经产生了某种倾向。”

夏尔晋升为国王面前红人的时间远远少于维克托,所以这时候有一点点惊讶。只是一点点而已,因为他知道路易十八确实拥有贵族中少见的、对将来形势的准确判断力。“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沉吟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我们想做什么、并且也打算支持?”

“知道是肯定的,毕竟我们和那边势同水火,除非眼瞎才看不出来。”维克托点点头,又摇了摇。“但支持的方式就比较说,阿图瓦伯爵好歹是陛下的亲弟弟。”

这话只是场面话,因为他们谁都知道,阿图瓦伯爵自己可不这么想。说句难听的,阿图瓦伯爵巴不得路易十八赶紧挂掉、自己好马上成为查理十世呢!

“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可不像是不知道。”夏尔慢条斯理地道,翘起一只脚。强调国王和阿图瓦伯爵的兄弟爱?消遣他呢?

“过不了多久了吧?”维克托说,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但在那之前,”他欺身靠近夏尔,有意无意地往夏尔耳朵里吹着气,“先把我们俩的问题解决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国王要赏好东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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