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使团访法,为首的正是国务卿亚当斯!

“这可真是个繁忙的七月;”就连最见多识广的巴黎人都这么说,“英国人走了,美国人又来了!上头那些令人尊敬的老爷们,真的能忙得过来吗?”

但实话说,这么官方的行程,当然有预兆。

在利物浦伯爵带着人从伦敦动身往巴黎的时候,这消息就已经从英国传递去了美国。现在距离英美战|争不超过十年,两边明里暗里依旧都在较劲——在西半球的殖|民地问题以及两国之间的经济贸易上——当然非常关注对方的动态。

好端端地,一向自诩日不落帝国的倨傲绅士们竟然如此大动旗鼓?上至首相,下至郡守,随行人士里还包括全英国最赫赫有名的金融家和企业家,难道都是去法国的巴黎和乡下度假去的吗?

用通俗的道理来说,无利不起早。美国人觉得英国人一定是为了某些法国人许诺的好处才这么积极,又或者至少保证双方都能从中获利!

而英法加强合作,对美国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谁也不愿意坐视自己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强大啊!也就是在前几年,英法还在远东的某些地域问题上起了摩擦,到今年就搞成了蜜里调油的版本?

不管英国和法国两边谁在这种合作里得到了更大的好处,美国都不能坐视不理。

要是法国也在政治立场上朝着英国靠近,那他们在北美的发展前景岂不是非常堪忧?

就算退一万步说,美国国内也需要发展。英国人能看出法国人的实用工业技术已经开始有跃居世界前列的预兆,美国人当然也看得出。而美国人所需要的,正是各种能推动国内经济的实业!无论是棉花还是钢铁,无论是轻工还是重工,他们都不能忽略!

这时候,就算法国人不去找美国人,美国人也会自己找个理由靠上来,为的就是微妙的平衡,不论是政局还是经济。

所以,在得到了总统的默许之后,亚当斯就自己组织了一下使团成员,把拟定的名单发到巴黎。这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信件到达时,大多数法国内阁成员和英国使团成员还在东部的埃佩尔纳。

对于这种发展,法国内部乐见其成。因为虽然以维克托为首的考察团在美国的旅程一开始并不算顺利,但结果勉强能算对得起预期。

举个最大最典型的例子,夏尔从美国南部种植园里订购的大批棉花一路顺利地跨越了大西洋,到达了埃佩尔纳的纺织工厂。而且正因为是从西部港口靠岸,沿途正好给运输业带来了货物与利润。对夏尔即将在西北地区设立的新工厂来说,更是快捷便利。

但不管再怎么说,这样得来的棉花成本都要比本地的成本高得多,能赚到的就减少。同时众人却看见,就算如此,夏尔的工厂依旧维持着它一贯的高工资和高绩效,资金周转根本没有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

“您听说了吗?我们年轻的葛朗台伯爵阁下、新上任的财政大臣,马上就要进军西部了!”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从塞纳河谷到卢瓦尔河谷再到加龙河谷,都已经留下了他的足迹;总有一天,罗纳河谷也会笼罩在他的光辉之下!”

如果说以前商人们都是在人力成本以及运输方面节约出利润的话,现在他们就知道,最大最关键的部分根本不在这两块儿——

没错,如果节省着花钱的话,攒下的就会更多;但光省是没用的,因为这有个局限,就是最多不超过挣的钱;要打破这种局面,就要创造更大的利润进项!

有个词叫开源节流,正好符合这种情形;开源所能带来的收益空间,绝对比节流要多得多得多!

通俗一点说,钱是赚回来的,不是省下来的!

一向都不吝啬的夏尔深谙其中的精髓,但不止他一个人明白这种放之天下而皆准的真理。比如说汉普顿,比如说韦伯斯特,再比如说亚当斯和门罗。

这群美国人如此精明,以至于他们身后代表的国家经济也在稳步发展中。就以美国现在和英国叫板的劲头,过不了几年,这个新兴的国家肯定也会要求加入老牌帝国的行列,获取瓜分世界利益的地位了——

从美国使团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巴黎来看,这不暗示了那种铁板钉钉的未来吗?

这件事无疑成为了夏尔新官上任三把火里最必须烧旺的那把。因为,财政大臣只是他担任的职位的普遍称呼,它的全名其实是经济、工业与就业部长,在内阁中的地位仅次于部长会议主席!

“……不管怎么说,边上坐着你,我觉得我们这边就很有底气。”

在双方正式会面之前,黎塞留公爵这么对夏尔说。他之前也当过部长会议主席,而那时内阁里的财政大臣是路易男爵;虽说在经济自|由方面,路易男爵和夏尔的态度差不多,但夏尔无疑拥有前者无法比拟的优势——

他依靠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地达到现在的高位,毫无疑问地在实业经营方面的经验丰富,明显远胜过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金融家!

“您这样高的夸奖,真让我诚惶诚恐。”夏尔回答,脸上浮现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其实就算是他,也只预料到了美国人不会甘居人后;但对方来得这么快……也就是说,他们再次在谈判开始之前就占据了相对优势!

黎塞留公爵显然也这么想。“以大西洋的宽度来说,我不得不称赞他们一句快——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效率!”他偏头望向夏尔,“这肯定还是冲着您来的,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您手里可握着绝大多数国家都会垂涎欲滴的东西!”

能令一个国家垂涎欲滴就已经了不得,令许多个国家……那毫无疑问,只能是先进的生产力!只要时间还在走动、历史还在往前发展,这就是最大的潮流!

夏尔继续微笑。他当然明白这点,也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囤积居奇、什么时候又该从指尖里流出点好处。“感谢您的提醒,”他同样委婉地回答,“我可以向您发誓,在国家利益方面,您绝对可以相信我!”

黎塞留公爵满意点头。如果说他之前对夏尔能力的体会不深刻的话,近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足够刷新他心里对商人的固有认知——

要是国内的商人们都和夏尔一样,不,只要有夏尔的十分之一,那他们内阁的事情至少能轻松一大半!不论是战|争大臣还是内|政大臣还是别的什么,手上的事情都会好做得多!就连国王,在国库充盈的时候都能多获得不少仁慈宽厚的额外赞美呢!

就这样,黎塞留公爵带着己方人员鱼贯进入会议厅,信心满满,并且还非常清楚地了解自己的信心到底来源自哪里。

这种气势,长桌对面的美国人自然不可能忽略。在双方头头握手、再把场面话说过后,国务卿亚当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滑到了黎塞留公爵身边的夏尔身上。

“一年不见,亲爱的伯爵阁下”他笑着说,很难说眼睛里有真正的笑意,“您简直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不论是在哪个方面!”

虽然美国人的反应速度足够快,但对他们来说,刚一上岸就听说的消息,简直立刻让他们使团从上到下都呆住了——

他们此行的主要谈判对象,竟然不是路易男爵也不是维克托、更不是黎塞留公爵或者路易十八,而是夏尔?

想想,上次法国人到华盛顿的时候,夏尔还是个普通商人、混在使团后面不引人注目的商人圈子里,没错吧?就算是后来进入实际谈判,夏尔也相当低调,充其量只能从最高的成交金额里看出财大气粗……

但只过了一年多,夏尔就从一介普通的法国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实权贵族不说,还成功地得到了内阁最重要的职位!

这是怎么发生的?根本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范围吧?

这种惊讶,夏尔不用看都猜得出。“您好,国务卿阁下。”他客气地说,不论是眼里还是脸上,都带着一种足够礼貌、但客套的笑意,和亚当斯的表现正是一模一样,“承蒙您的夸奖。这次终于能坐在您的对面,是我莫大的荣幸。”

瞧这不卑不亢的态度!

亚当斯心里警钟长鸣。他们来到这里,当然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