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就是无穷无尽的会议。毕竟,虽然夏尔提议去东部,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即刻就动身,需要做一些准备。而准备时间自然该利用起来,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

除去一开始双方见面时黎塞留公爵领着几位重要的内阁成员出席,剩下的时候都是夏尔在坐镇大局。所有相关文件都一定先呈给他看过,再交给各个分管的官员着手去做。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又有什么该来回试探,他都会交代下去。

这种合作虽然是第一次,但架不住法国人已经占据了更好的位置。假使说他们在对待英国人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心警惕,对美国人就实在不用——

英国是老牌世界霸主,但这时候的美国算什么?在向来能算欧洲列强之一的法国这里,地位实在不太高。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骆驼有没有饿死还是两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谁不能达到夏尔的期望,等待他的就只有一个下场——老老实实地请辞,或者等待被辞,或者在夏尔做出这种决定之前确实提升自己的能力——

因为夏尔已经放了话出去,不管是企业还是政|府,他都从来不养闲人!

换做是别人说这种话,大概还有回旋余地;但说的是夏尔,大家都识相地努力干活儿、不敢再偷懒——

开玩笑,虽然夏尔是空降系的上司,但他后面是什么?是超雄厚的资金,是众多的中产市民,还有国王陛下啊!

谁都不想给这样的人留下坏印象,尤其是有意向跳槽到夏尔名下企业里的人。因为不管怎么说,大笔大笔地收金子实在太令人眼馋了,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

要知道,夏尔从来只出席必要的交际活动,不爱收任何礼物,还不爱听阿谀奉承……那他们还能做点什么吸引夏尔的注意力、以拉近关系呢?

“就连布朗舍子爵都吃了闭门羹,像我们这样毫无关系的能做什么?”有人私底下议论。

“话说得没错,”另一些人劝说,“但如果我是夏尔,我也不会愿意搭理为了儿子的婚礼才来找我的亲戚!”

“只有努力一条道可以走了吧?”还有些人这么做了结论,而其他人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在夏尔的工厂里,除去康庞父子(阿尔丰斯和老雅克本来就是夏尔和纪尧姆的好友)、欧也妮(夏尔的堂姐兼合伙人)之外,下头的部门负责人充其量有可能曾经在葛朗台商社任职,谈不上和夏尔有多紧密的关系。

换句话来说,有能者居之,和家里关系、脸蛋如何、身高性别……一律没有关系。要是夏尔看不上,也就只能说明他们自己水平太差、怨不得别人!

于是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他们敬爱的巴黎首富、伯爵阁下、部长大人不难打交道,但要让他看上谁也不容易;好在,也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想进工厂的就算了;如果想的话,即使选择不了出身,也总能选择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奋斗吧?不管是金钱还是地位?

不管这些人的动机如何,结果还是朝着夏尔预料的方向发展的。这应该也能算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之一,清整那些只知道享受或者混日子的关系户,提拔有真才实干的人。

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尤其是出身贫寒、苦无门路的平民。按照君权神授的理论,他们一辈子都只有向谁效忠的命运,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活;但现在,他们至少有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和贵族子弟平等竞争的机会!

当然,有人欢迎也就有人反对。永远不要指望能同时讨好所有的人,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很明显,反对的人只可能是利益受到影响的那部分人,也就是老旧贵族,想着不事生产、却能花天酒地的贵族。但他们毕竟是小部分,注定会越来越少,而且很快就会被历史的浪潮淹没。

这正是在那个只有一根白蜡烛的圆桌上定下的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夏尔新出任财政大臣,正好趁这时机推动部分体制改|革;不论多少,都是个信号。

另外,维克托资助梯也尔偷偷办小报也有段时间了,不指名道姓地说阿图瓦伯爵为首的保王派如何,而是主要宣传大革|命时期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口号——做这种事风险太高,还是小心妥当点,矛头太明显就太拉仇恨,容易出意外。

其他人有各自的事情做,为他们最终共同的目标添砖加瓦。最后则有古维翁-圣西尔侯爵元帅手里的几十万军|队做后盾,事成的概率又提高了至少二十个百分点。

说二十个百分点、而不是决定性,是因为,他们想要建立的不是像几十年前一样很快就失败的体制!从三年前的做好最坏打算,期间艰难扭转局势,到现在准备一举定胜负,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是如此紧迫,以至于连刚到法国没多久的美国人都察觉了一二。

“在这种时候上任,您果然具有那种高尚的责任感。”

在美法两国相关官员都登上了去埃佩尔纳的火车后,亚当斯这么对夏尔说。当然,他这么说的时候,车厢里没有其他人。

“这点,”夏尔微笑,“我恐怕您一开始就已经夸过我了。”

亚当斯摇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某些事情。”他沉吟,专注地凝视夏尔,“您还年轻,就愿意冒这种巨大的风险?”

夏尔没有立刻回答。

亚当斯看出了夏尔在担心什么。实话说,这话题的确过于敏感,他问出来就已经很冒昧,根本没指望得到答案。“不过话说回来,您立场微妙,恐怕不容易遭到最坏的那种情形。”

所谓最坏的情形,当然就是死亡。

这个夏尔自然明白,但他依旧没有发表意见。某些人可能狗急跳墙,他们预料过这种情形,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么九死一生的时刻。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亚当斯用这个机会端详着夏尔的侧脸。小桌上点着烛台,照亮了上面摆放着的一大叠文件。

“以您现在的地位,对此保持沉默是非常必要而且聪明的举动。”亚当斯又开口,“您瞧,在这件事上,我彻彻底底是个局外人,您不用担心我说出去什么。我同样也不需要知道您的回答,又或者您想做什么。”

夏尔总算抬眼瞥了亚当斯一下。不关他的事情还弄得这么清楚?这家伙政|治嗅觉倒是很敏锐!

“我这么说只是因为,”亚当斯用手指敲了敲那一大叠纸,“我认为,没有人能比您更能成为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虽然夏尔让法国在谈判的时候占据了绝对主动的地位,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美国就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

亚当斯是个合格的政客,对未来有清楚的洞察力,为此他可以做出有些会被认为冒险的举动,或者说战略性的退让。而以他的标准,和夏尔合作从来不能算是冒险,退让倒是有点。这情况已经很好;如果能把这种关系延续下去,他们只会有更多的好处。

“我想,绝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亚当斯又道。

现在的银行家或者商人,多的是要做成寡头或者行业垄断地位的。相比之下,就算夏尔给自己留了最好的东西,那也只能算人之常情,并且已经很慷慨了。他不着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可以一步步稳步推进!

“您对我的评价,真让我没法不诚惶诚恐。”夏尔终于笑了笑。“但无论如何,感谢您对我的欣赏和信任。正如我所说过的,只要我们双方都拿出诚意,我们肯定能达到双赢的局面。”

这正是亚当斯最想听到的话。不管他再怎么夸夏尔,这才是他最终的目标,没有其他。“那我就放心了。”他起身告辞,“晚安。顺带一提,大家都喜欢您开发的那些新口味葡萄酒。他们拜托我,请让您务必将它们都贩卖到我们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