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跟主任的对峙,看来换取的结果还不错,至少我能有半个月的带薪假期。可是这半个月要去哪里呢?想来想去,应该回老家看看了,那里清静,还有个大爷在,而且确实好久没回去过了。我的老家位于山西省临县的一个小山村里,说是老家,其实我并不熟悉,我是在北京生北京长的,从生下来到现在总共回去过四次,其中还有两次回去时我还小,没什么记忆。眼看已近秋天,回老家村子里,应该能有点大枣吃。打定了主意,我电话知会了父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们说了。爸爸妈妈也很能理解我,跟我说回去散散心也好。

由于我老家地处偏僻,要先坐一夜的火车,然后再坐一天的汽车才能到。盘山公路上,我坐着那辆破旧的老解放牌巴士,看着窗外沿途的景色。都说山西是黄土高坡,可是这些年经过治理,再加上大力发展果树等绿色经济,现在也很难见到以前那光秃秃的黄土山了。车上大多是本地的农民,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我很难听懂。巴士司机为了多赚钱,把车子装得满满的,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每当遇到警车,售票员都要指挥大家‘东哈、东哈’是让大家蹲下,以免被罚款。幸运的是我在总站上车,有一个靠窗子的座位。当地经济不发达,能有车坐就不错了,万一被查到,超载的人员就要下车,等后面的车子,有的时候说不定就要等上一天,所以大家都很配合。天气炎热车里挤得要命,加上农村没有自来水他们一般都很少洗澡,车上充斥着浓重的汗馊味。我只好打开窗子,看看沿路的风光。经过了八个小时的颠簸,我终于进入了临县境内,离目的地不远了。‘六伽翠斗裂’我从售票员的山西普通话中听明白了,刘家村到了,那就是我的老家。眼看小土路上站着一个精瘦的小老头,两只大大的招风耳十分显眼,头发斑白,皮肤黝黑,满脸梯田般的折子。他就是我的大爷。

“‘六整会赖里’”大爷用他尽量普通的山西话跟我打招呼。“嗯,回来了。”我也微笑着对大爷说到。大爷憨憨的笑,伸手过来要接我的行李。“大爷不用了,我长大了自己来吧。”我笑着对大爷说到,大爷也憨憨的对我笑。转身领着我向山里走去。我老家的村子下了汽车,还有段不近的距离,而且没什么路。我们沿着山坳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终于来到刘家村。我老家村子不大,总共也就三十多户人,因为地处偏僻,年轻人要盖新房一般都往公路边盖。所以村里人越来越少了,往往都是老人和孩子。大爷住的是祖屋,就位于一个小山的半山腰上,共五间窑洞,两间是直接在山壁上套的土窑洞,已经很破旧了,应该是我爷爷那辈人住的,爷爷去世后就空下来当作了杂物室。木头的门窗,上面的窗户纸已经所剩无几了。旁边坐落着三间以石头垒成的窑洞。我大妈见到我们回来,放下手里的活,高兴的迎出门来。大妈是纯粹的山里人,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所以说的是绝对的土话,我一点都听不懂。只能笑着“嗯”声答应。大爷看我一脸迷茫,就用他那普通的山西话帮忙翻译“你大妈问你饿不饿。”

“不饿,刚才路上吃了面包和火腿。”我不好意思的回答道。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位年轻人,挑着两桶水,向我打招呼“刘钲回来了。”这人是我的表哥,大爷的大儿子,比我大两岁。人们都说他有点缺心眼,在外面经常被人骗,所以大爷也就没有让他出去打工,一直留在大爷身边,帮忙干点农活。大爷的其他孩子,两个女儿都已经远嫁他乡,小儿子聪明些,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我的大爷大妈还有表哥在。大爷把我让进屋,我一屁股坐在土炕上看着屋里的陈设。窑洞里的布局大致都一样,长约六米,宽约四米,最里面是火炕,火炕旁边是锅台。沿着两面墙壁摆放些家具,留出过道走人。大爷家的锅台旁边是一个老式的矮柜,里面放着一些杯子、碗筷。柜子上面放些杂物。柜子上面的墙上挂着面镜子,镜框边上插着些照片,有全家福,还有几个是单人照上面是几个小孩,应该是大爷的外孙,这些孩子我都没见过。柜子旁边一口大水缸,里面就是日常用水,都是从村后的一口共用水井里打的。另外一面摆放着一套组合柜,是那种北京七、八十年代流行的东西。在我印象里,我小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套,不过早就淘汰多年了。组合柜上放着一个18寸彩电,其余的地方就摆放着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其他的两个窑洞应该也差不多这样。大妈热情地拿来苹果、大枣和瓜子来让我吃,大爷也在一旁陪我拉着家常。这时后门口走来一个人,见我面生,便问大爷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并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出乎我的意料,这人的普通话相当的标准,当然是跟我大爷比。他是来打电话的。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我从大爷口中得知这个人是本村的支书。我很奇怪为什么支书会跑来这里打电话?大爷跟我介绍说村子很穷,只有我大爷家有一部电话,再加上村子在山里位置偏僻,手机没有信号,电讯局因为路程远,也一直不给村里铺线,装一部固定电话要立10多根电线杆,总费用要3000块。所以大爷家的电话就成了公用电话。我开玩笑说大爷家也算是村里的富翁了。

其实在来之前我就听爸爸说起过,大爷其实算是个半仙,经常给周围的村民看病。最牛的一次出诊经历是给山西省榆次市市委书记的女儿看病,听说那女子得了精神病,已经进了精神病院。那名市委书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我大爷,就派人来接。我大爷到了那里,看了看那女子,只说了句:“能看,跟我走吧。”便领着那女子回了老家。一个月之后,那女子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这件事在当地也算是家喻户晓。不过和其他半仙不同的是,我大爷看病并不是为了钱,要不然就冲他治好了市委书记的女儿,他家也不会是现在的这个状态了。不一会那个村书记打完电话,对大爷说:“多少钱?”“4毛”大爷答道。“记着吧,到时候一起给。”村书记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电话费还记帐?”我疑惑的问。“哦,都这样,不过村里欠的多。别人都是凑个十块八块的一给。村里已经欠了三百多块了。”大爷面露难色地说道。

山里面天黑得早,现在刚5点多日头就已经被山头挡住了,只在天上留下一抹余辉。表哥把鸡赶回窝里,用一块大石板把鸡窝封好,外面还用一根粗木棒挡住。“这是干什么?挡那么结实,害怕鸡跑了?”我觉得很有趣,那块石板就有十多斤重,鸡根本推不开,外面还要再来根木棒顶门。“山里有黄子,到晚上就来偷鸡,不弄结实点不行。上次忘记顶门,就被偷了一只去。”大爷对我解释道。“是黄鼠狼么?”我满脸好奇地问。“不是,是一种大猫,跟豺狗个头差不多,很凶。有的时候还会攻击独自行走的人。”大爷以警示的口吻说道。大娘此时已经摆上了碗筷,招呼我们过去吃饭了。

盘腿坐在炕桌边,看起来晚饭还算丰盛。有个辣椒肉丝,这是我的最爱,估计是爸爸已经提前为我打好前站了。大爷一家也是知道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吃不惯老家的饭,所以特意为我开了小灶。其余的有一个炒鸡蛋,一盘火腿肠,再来就是一个老家习惯的杂炖,有土豆、豆角、西红柿、南瓜和粉条一起炖成,当地人把这个当成了好菜,款待客人。大爷还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山西杏花村的汾酒,给我倒了一杯。老家还保留着男尊女卑的传统,大爷和我还有表哥分别坐在炕上。大娘就端了碗饭,拿个小凳坐在灶台边上。在城里长大的我很看不惯这种做法,于是对大妈说到:“大妈,过来一起吃,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事。”大妈对我一笑,彪出一堆土话,大概意思就是,桌子小坐不下。大爷也对我说道:“别管她了,她也不喝酒,就让他在那吃吧。”见大妈执意不肯上来,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跟大爷对饮起来。表哥憨憨的只是自顾自得在一旁猛吃。估计这么丰盛的饭菜在平时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