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府()

天『色』微亮,东偏小院侧一扇角门被推开,鱼贯而进五六个人,手里拿着几包衣物和木盆往水井边去。雪沫儿吃力地提着半人高的两只木桶,步履踉跄落在众人后面,前面的婆子兀自走着回头骂道:“快点,一味地好吃懒做还当自己是个小姐不成?!”

雪沫儿木着脸装做没听见。她听惯各种侮辱漫骂,虽只十六岁却早已是刀枪不入了。

林府也是官宦几代的世家,从来家仆都是知根知底,即便不是家生子也会是有脸面的仆人推荐了方才来用的。象雪沫儿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绝无仅有,要不是林家外放了几年刚刚回京极缺人手断不会用无根基的生人,所以指派她和几个婆子浣洗主子的衣服被褥。

即便是低级的劳作也分个三六九等,几个婆子不屑与没靠山的人有什么交情,雪沫儿只得低眉顺目忍气吞声,虽然苦了点,但好在这里可以吃饱穿暖,不用象和江爷爷卖唱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忍受客人的调笑。

小院里几棵树次第落下半黄的树叶,踩过去“吱吱”有声,井里出来的水冰涔刺骨,雪沫儿的手冻得通红僵硬,不一会便没了知觉。

想到江爷爷她的眼睛微微酸涩。江爷爷是雪沫儿这三年来唯一给过自己温情的人,从“那里”出来以后江大哥带着她和江爷爷搬了家就不知踪迹,雪沫儿和江爷爷等来等去直到家里断了米粮江大哥也没有回来,一老一小无以生计仓皇如冬日里最后的枯叶,只剩绝望。

江爷爷曾是教书的先生,擅***。雪沫儿提出卖唱时江爷爷犹豫半晌,最后叹气道:“也罢,只是委屈你了。”

十一岁的雪沫儿梗着脖子闷声说:“现在还说什么委屈的话,总比我。。。。。。”眼泪断线落下。

爷孙两都是读过书会曲谱的人,把前朝旧词旧曲拣了几首练来开始卖唱,一唱三年,直到江爷爷几月前过世。

窝着腰将衣裳拧干放在旁边的木桶里,后背隐隐生疼,雪沫儿略直直身子又埋头搓洗,突听门口喧哗,怔怔间就见几个婆子拥着一个白净光鲜的大丫头走过来。众人赶紧站起身,婆子陪笑道:“玲珑姑娘怎么有空来了?”

那丫头皱眉不答,目光扫过落在雪沫儿身上。

雪沫儿头皮阵阵发紧,半天才听道:“也罢了,倒还干净,先用着罢。”

玲珑说完转身径自走了,跟来的婆子手一指雪沫儿,道:“今个府里要来几位贵客,因人手不够,夫人让玲珑姑娘寻人,这个丫头来吧。”雪沫儿心下一松,张着两只手在灰袄上蹭了几下遂跟过去。

雪沫儿平日只跟几个浣洗的婆子住在东边下人房里,并不曾在林府走动过,这厢跟着几人出东院沿小径去了几处,玲珑又叫了两个下等丫头跟着往西边内眷的院子走去。西院开阔,游廊穿堂错落有致,几个人无一丝声息进了二道门在上房门前站住,婆子们先退下,玲珑进了上房,半盏茶的工夫后掀起帘子招手叫三人进来。

屋内已跪着几个人,都是一般青灰『色』小袄半截子灰裙。雪沫儿在后面低头跪下,目不斜视盯着青砖上‘水且’纹路,心思起伏暗自揣测。

耳听得上面传来略哑女声:“虽说你们进府时候不长,却也算这府里的人了,多少知道些规矩。今个有贵客临门,都打起精神小心伺候着,听玲珑娉婷安排,这都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