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无助(1)

皇帝返朝翌日便废丽妃除黎元攸,其雷厉风行使人瞠目,朝中大臣们事先没得到半点消息,具茫然不知应对,后又查出黎元攸贪污纳贿虚报税项私下勾结等罪责,牵连出一干人下狱,连着多日皇帝龙颜震怒,朝中大臣莫不胆战心惊。

边关战事进展迅速,捷报频送,墨月四国求亲议和,虽被皇帝拒绝,却提醒了一些遵礼守旧之臣,朝中先有几位大臣上折子请皇帝充盈后宫,皇帝不置可否。后皇帝在西岭受伤一事传开,便引起流言霏霏,原本是帝王私事竟闹成了国之大事,大臣联名上书,恳请皇帝清君侧,正视听,广纳女,延皇嗣。

如今家事竟成国事,段羿亦是头疼,这边雪沫儿又沉疴日重,枉有许多太医诊治却不见起『色』,他心中惶惶如巨石悬顶不得安宁。样样事不得顺心,在雪沫儿跟前他尚能强撑笑容,只一转身,便黑了脸。

连日来,皇帝一反勤政常态,偶有上朝亦是威而含怒,所奏之事不容辩驳匆匆独断,略有异议者便被叱责贬官,且每回都都匆匆宣告退朝,极其不耐。大臣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几位老臣在太后面前大吐苦水,又跟瑞王试探口风。

皇帝每来慈安宫问安精神委顿,眉眼中萧瑟之意令人心酸,可此时任何语言仿佛都是苍白虚空,太后思来想去端地想不出半点法子,只得与瑞王商议。

阴了几日,云层压顶天『色』晦暗,这日午后终于落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转而沙沙。林安正在勤和殿指使人洒扫,便往门外一探,见细雨纷飞凝成了雪珠子打在碧瓦,地砖上已经落了密密一层,林安不由长吁短叹,猛不丁身后有人“哧”地一笑:“师傅,您又叹气了。”

林安唬了一跳,一转身见小德子缩头缩脑哈着气就凑在跟前,便啐他:“小猴子,你不在乾明殿守着,跑这里做什么?”

小德子笑容僵在脸上,转而嘴角下裂『露』出苦相:“师傅,您老人家在这里享福,却见不得做徒弟的偷闲。万岁爷命人传太医,徒弟趁这机会出来透口气不成么?”

林安急问:“可是林昭仪不好?”

小德子迭声叹气:“依徒弟看林昭仪还没怎样,这宫里的奴才却要被万岁爷折腾得一条命不剩半条,林昭仪刚吃『药』又吐了,万岁爷急得又教传太医。”

林安在他脑门上一弹,骂道:“你倒是会捣空子,这点事教别人去就成,万岁爷跟前还得有人伺候,快过去罢!”

小德子捂着脑门叫苦:“师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万岁爷就跟要吃人一般,昨个又有人被打了,徒弟实在熬得辛苦,您就可怜可怜徒弟一回罢。”

小德子说了半会到底不敢多停,垂头丧气道:“师傅,徒弟去了。”

乾明殿寝室帐幔叠叠,深深重重寂静无声,宫女们捧着巾栉汤『药』唾壶屏息敛气依次站立,深处,皇帝坐在床前榻座上痴了一样。

小德子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悄将头一探,帐子遮住林昭仪黄黄半边脸一动不动,想是又睡了。当下凑在段羿跟前小声道:“万岁爷,太医们到了。”

段羿似被惊着,抬头狠狠瞪他一眼摆手教退下,意思是说不让打扰林昭仪睡眠。小德子倒也习惯,又蹑手蹑脚往门外走,想传话教太医们候着,没成想刚踩下一级台阶就被薄雪滑倒,手还扳着半扇门“哐啷啷”弄出连串动静,他也顾不上疼,赶忙一骨碌爬起来。

听寝室里有人说话***,小德子苦不堪言几乎要抱头鼠蹿,就见皇帝黑沉着脸出来,看也不看他,命人道:“杖责!”

一众内侍闪出过来便欲拖走小德子,这时寝室门内闪出归雁,对皇帝道:“主子说睡得多了无益,想与万岁爷说会子话。”

只一句话,皇帝怒气消弭无影无踪,脸『色』稍霁挥手命人退下,折身又踏回寝室。小德子劫后余生,又惊又吓喘着粗气心跳不已。王太医与一众太医瞧得目瞪口呆,半晌道:“公公,这是唱得那一出啊?”

小德子惊魂未定实没好气:“王太医,您也自求多福罢。”

天早早地黑了,鹅『毛』雪片被寒风拉拉扯扯,在宫苑高墙,青砖碧瓦之间穿隙而过,呜咽着远去。勤和宫宫宇巍峨,银装素裹中格外岑寂,一遛宫灯簇拥着一人渐渐走近大殿,那人走至台阶前停住脚步,解下银狐大氅的风帽,内侍们才看清是瑞王爷。

林安听见外面问安的声音,赶紧迎出来行礼:“王爷,您要见万岁爷需多等会。”

段微“唔”了一声,随手扫头上的雪,道:“这会子雪倒大了。”

林安陪笑道:“可不是,今年倒春寒竟比冬日里还冷,要不王爷您先进殿喝盏热茶去去寒气?”

段微一摆手:“就在这里等罢。”接着低声问了一句:“林昭仪如何了?”

“唉”林安垮下脸:“这几日突然病得越发重。。。。。。万岁爷每日守着睡不到两个时辰,长久下去可怎么好?恕老奴多嘴,王爷,您该劝劝万岁爷。”

段微叹口气不再说话。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听见一行人簇拥着皇帝从行廊那边过来,他低头直走心有所思,直到段微迎上去行礼才抬起头,神情中犹似『迷』茫,问:“什么事?”

“并没什么要紧事,臣弟想起皇兄回来还咱们兄弟还未曾单独聚过,因此臣弟特意备了几杯薄酒请皇兄过府畅怀一叙。”

段羿并不答话,转身看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