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惊变(2)

此刻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眸中的冷寒之意冻结住,瞬间的光阴被无限拉长,他沉默着,可这沉默令人窒息。雪沫儿的后背渗出虚汗,紧张至了极点。

许久,他冷声问:“那么,你就将这个送给了他?”

雪沫儿『摸』不着首尾,茫然不解:“他?是谁?”

他狠狠盯住她,眼中淬冰四裂,迸出如寒刀一般直刺过来,雪沫儿吓得目瞪口呆,只听他厉声道:“上香祈雨那一日,你送这个给他!”言毕探手从袍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挥手掼地,雪白的帕子和他另一只手里的帕子一模一样,轻薄飘零如飞雪,轻轻覆地,里面裹着两圈黄灿灿的东西落地上“叮铃铃”滚了几圈才停住。

雪沫儿定睛一看,竟是当日祈雨送与江少安的金镯,现在却被他掼在地上。

怎么会?!雪沫儿下意识地扑过去,蹲地将镯子握在手中,瞬息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中,不由脱口问道:“江大哥呢?你将他怎样了?”

段羿回勤和殿便被丽妃求见,陈述事由,又有玲珑作证,说祈雨那日从禅房出来的确不见林主子所带的金镯与帕子,她当时就找过,却没寻见。

丽妃奏道:“金镯刻有皇家印记,流落民间便有人报到内廷,因臣妾掌管后宫,这几样东西很快送到了臣妾手中。先开始臣妾还以为是那个宫的宫女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送人,便不当回事情,只教人去查是谁名下的东西,不成想是林昭仪的。恰好林昭仪那几日刚刚生产,臣妾不敢惹皇上烦心,只得暗中派人打探,竟查出当主是一名壮年男子。至此,为着皇家体面臣妾不得深究下去,玲珑经管林昭仪的衣物首饰,因她说是在碧云寺丢的,臣妾便命人审问寺里的和尚,其中一名知事和尚招了实情,林昭仪当日去祈雨,所住的禅房之中的确藏匿了一名壮年男子。具和尚说男子买通他的时候曾说与林昭仪是旧识。那名男子现已羁押在牢,兹事体大,臣妾不敢独断,请皇上圣裁。”

人证物证具在,段羿如遭雷亟,却仍一相情愿地不肯相信,一刻不缓来见雪沫儿只盼她出言否认,现在却听她言辞殷切地回护‘江大哥’,对那人的关心跃然脸上,原来确有其事,原来她骗得他好苦!

段羿心中恨意翻涌,仰脸“哈哈”大笑,笑声痛楚无比,狠声道:“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怎么?江大哥死了么?雪沫儿惊骇莫名,半天才明白段羿话中含义,他不信她,他不信她!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在心中咀嚼,每一个字都如万箭撺心,痛彻骨髓,她身子一软跌倒尘埃,脸『色』如花凋零瞬间枯萎。

外面明明是烈日***,殿中却如寒霜猝然降临阴森死寂。她默默无语,只觉一身的罪孽洗刷不清,难道她是不祥之人吗?为什么身边至亲都离她而去!

见雪沫儿面『色』***坐地不语,只当她已经默认,段羿心中抑郁难平,上前俯身攥住雪沫儿手腕使力将她拽起,厉声道:“你骗我!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他狠狠『逼』视着她,心中悲哀若坠深渊,她怎么可以如此待他!她怎么敢如此待他!

被拖着踉跄几步,雪沫儿发髻松『乱』额前垂落几丝发缕,双眸凄冷从发丝间隙中幽幽望向段羿。他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衮服,上绣着十二章

纹,其照临光明,洁净明辨与她全无干系,金丝缀缧刺目锥心。

雪沫儿心中剧恸,江大哥与自己有救命之恩,今却因她枉死,叫她怎么对得起江爷爷,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段羿不信她,已认定她的罪,叫她情何以堪?仰脸看着段羿,此刻他离自己这般近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天涯鸿沟,遥不可及。

一步错,步步错!他与她本该是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偏偏强要牵扯在一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雪沫儿心如死灰无力争辩,幽幽道:“是,是我骗你,隐瞒身份在先,辜负君恩在后!”

听她亲口承认,竟似有人拿刀生生地将他心挖出来,段羿蓦然收手,冷冷地看着她,她怎么能?怎么敢?这半生从没有如此绝望过,为什么她要了他的心却又将他推开,而且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一点点的余地都不给他?

窗外一架奢靡开得繁华似锦,春日已走到尽头,开到奢靡花事了,这般姹紫嫣红转眼成空,怎不叫人徒生伤悲?葬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殿中人猝然苍老。

许久,雪沫儿苦笑:“我只不放心康儿,请让母后带着他。将来他长大若不喜宫中势力,人情凉薄,求你,求你放他远走高飞。”

听出她有心求死,段羿一怔,冷汗涔涔湿透衣背,不,他并不要她死,她若死了。。。。。。他怎么办?

松开雪沫儿的手,段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还是狠不下心肠。无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成绝望没顶。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伤痕累累如困兽挣扎,许久才一字一顿吃力道:“欺君之罪当灭满门,畏罪自戕株连九族。林氏一门虽无人,可若是九族株连血流成河,你承当得起么?”

雪沫儿全身虚弱无力:原来自己的生死并不由着自己,帝王之家,命运全在一人之手『操』纵。株连九族,她当不起,亦不敢承当。扑地跪倒尘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听凭皇上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