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内侍副都知邓保吉一路小跑出了宫,至中书省宣吕夷简,将陛下急招他入宫的事说了一遍。wWW。QuANbEn-XiAoShUo。coM

吕夷简心思缜密,一听邓保吉的口气就知道出事了,起身接了皇命后,将邓保吉拉到殿外的廊下,问道:“邓公公,陛下为何这么急传唤老臣进宫啊!”

邓保吉面有难色,推诿了几次才告诉吕夷简:“吕相爷啊,明人不做暗事,两府这事做的可不光彩啊!”

吕夷简眉头一皱,问道:“两府做什么不光彩的事了,请邓都知明言”

邓保吉翻着大眼皮,瞟了瞟吕夷简:“相爷,您还在装糊涂吗,陛下都知道了,谏院欧阳大人可是在宫中候着呐”

“啊”

邓保吉才说完,吕夷简就明白了,刹那间脑袋嗡了一下,好似被人打了一记老拳在太阳**上,过了好一会才稳住心神,惭愧地回答:“不满邓都知,郓州五百里加急递进京师的折子可是才到啊,两府还没商量好对策,谏院怎就…”

吕夷简嘴上说得平淡,其实心中早就把欧阳修恨死了,一个劲狂骂这个无耻之徒,专门喜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好了好了”邓保吉也没空听吕夷简唠叨,忙打住了他的话,说道:“相爷啊,您还是赶快随杂家进宫面圣吧,这都耽搁多久了,陛下若是怪罪下来,老奴可是吃罪不起啊”

“是是,公公所言极是,请稍等片刻,本相去去就来”

吕夷简将邓保吉晒在了中书省政事堂外,只是命人搬了把交椅给邓保吉坐,还看了壶茶,让邓保吉解渴,可是邓保吉身负皇命哪有心思喝茶啊,更不敢随便坐在政事堂外,他可是老人精,万一被人捉住把柄参上一本,就算皇上不追究,那些个御史言官也得把他整得够呛。

所以,邓保吉宁愿站在那干着急,也不会摆谱落座,或者喝那壶吕相爷命人沏的茶。

一炷香后,吕夷简带着枢密使杜衍,进奏院的一班官员离开了中书省,随着邓保吉望大内而去。

垂拱殿。

内侍端上来一壶雨前龙井,仁宗呷了一小口,而后放下茶碗,手指轻轻扣动,敲着御书案发出清脆的响声,欧阳修伴在一旁,心如止水,经过方才的一番添油加醋,他已经很有把握陛下发怒了,所以,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闭上了嘴,等着看后边的好戏。

正在这时,邓保吉带着吕夷简、杜衍几位大臣到了殿外。

司殿太监高声唱和,宣吕夷简进殿。

仁宗忽然站了起来,怒视着殿门口。

欧阳修微微侧过身,瞥了一眼走上殿来的吕夷简。

“陛下,老臣吕夷简奉旨进宫!”吕夷简施了一礼,叩拜仁宗。

“平身”仁宗没好气地坐了下来,望着吕夷简缓缓起身,然后突然发难:“丞相啊,济州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为何不早些启奏”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吕夷简朝前迈了一步,正好跟欧阳修比肩。

“讲!”仁宗毫不客气地回答。

“是,陛下”吕夷简目不斜视地回答“昨日,进奏院收到了郓州知州阎文应阎大人的奏折,说是济州天象异常,只一夜间就在州界附近出现了一座古怪的城池,阎大人已经派兵驻扎在济州北三十里处,为了慎重起见,阎大人将此事报到了京中,微臣和枢密院的大人们商议过,觉得此事过于蹊跷、诡异,朗朗乾坤之下怎会有这样的怪事发生,难不成阎大人故意为之,想引起陛下的注意,老臣不敢怠慢,想派人查清再禀明陛下,然后再由陛下下旨调兵遣将,或者另有安排,所以老臣未敢及时进宫禀明”

吕夷简这个借口讲的非常好,连仁宗也为之所动了,愣了片刻后又问道:“就算爱卿说的没错,那济州乱贼杀官扰民,占据城池又做如何解释,朕想知道”

“陛下,济州是出现了几股毛贼,此事枢密院已经查明,有广济军定陶知县詹抃为证,老臣以为此事不宜过分宣扬,否则会搅乱民心,本打算派兵平息了此事,再启奏陛下,故此未敢惊动陛下,如果陛下觉得不妥,请降罪老臣吧,老臣愿以死明志,绝不敢欺君罔上”

仁宗被气得乐了,心说本朝是有不杀士大夫一说,朕知道,吕相爷你也不用以死相逼吧,朕只不过问问而已,想到这,仁宗的气多少消了点,又问了一事,“爱卿,据欧阳大人讲,济州乱民里有赵泽,可有此事啊,还有巨野被占了,这又如何解释,定陶知县损兵折将,丢了广济军这又怎么说?”

吕夷简心中早有计较,一一作答道:“开封府郭大人卸任前,已经查清了赵大人的去向,原来是被梁山一伙贼人李梦得抓去,这个有濮州致仕的太傅大人李迪可作证,雷泽知县李孝基也可作证,连水军判官张洞也可作证,老臣之前也不解赵大人为何身处险境却临危不惧,原来赵大人是想慢慢招安这伙梁山贼,所以才忍辱负重,这个有赵大人的亲笔书信为证,请陛下过目”

吕夷简使出了杀手锏,将几个月前赵泽暗中托人捎出来的书信呈了上来。仁宗半信半疑地看过后,才露出了些许笑意,将那封字迹不甚工整的书信轻放在御书案上。

“朕看过了,的确是赵卿家的笔迹”仁宗一语落下,吕夷简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接着回答:“巨野作乱的贼人乃是一伙弥勒教的妖人,他们胁持曹知府,打开了兵甲仓库,假扮官军四处抢掠,广济军被袭就是因为不知是敌,故此才损兵折将,不过广济军定陶知县詹抃忍辱负重,不惜千里跋涉来京师报信,足以证明此人赤胆忠心,明知丢了广济军,折损了不少兵将,若是真的回了京也会被判死罪或者充军流放,可是詹抃偏偏回来了,因此老臣觉得詹抃此人还是可以重用的,至少詹抃很熟悉广济军的地形,对于济州也比较了解,若是让他将功赎罪,戴罪立功,会比一刀杀了他更有用,如此也表明了陛下宽宏大量,明察秋毫”

仁宗点了点头,觉得吕夷简说得很有道理,之前还怀疑,现在终于冰释前嫌,赶紧起身招呼吕夷简走到御书案前,吕夷简一副谦恭的表情俯首走上前来,被仁宗一把拉住了胳膊,吓了他一跳,忙回答:“老臣,老臣惶恐,陛下这是?”

仁宗笑着告诉他:“吕爱卿不必介怀,朕听了欧阳大人一说心里不踏实,故此才急招爱卿进宫,方才爱卿所说之事,朕明白了,不过济州的乱贼始终是朕的一块心病,不知赵卿家招安一事做得如何了,爱卿打算如何对付巨野的弥勒教”

吕夷简胸有成竹地跟仁宗说:“陛下此事老臣已和枢密院诸位大人商议过了,本打算让詹抃领军,可是詹抃一介文官,出谋划策倒是可以,带兵打仗可能是力有未逮,所以老臣斗胆想请陛下让老国公王德用带兵”

“哦,这样就无甚大碍了?”仁宗问。

“陛下,今儿个枢密使杜大人也到了,请陛下宣杜大人上殿一问便知”

吕夷简心说,做戏要做全套,欧阳大人不是要故意为难老夫吗,老夫今天把枢密院、进奏院的人全找来了,你要是弹劾的话,正好一起弹劾,看谁拗得过谁。

仁宗点头同意,随后宣枢密使杜衍上殿回话。

杜衍走进垂拱殿时,感觉有点怪,因为之前内侍副都知邓保吉讲,陛下盛怒,怎么吕相爷进殿才一会,陛下就不生气了。

来到殿中,杜衍站好,深施一礼,叩拜仁宗,口中三呼万岁,震得大殿上的琉璃瓦都颤了。

仁宗摆了摆手:“杜爱卿,免礼平身吧,方才吕相已经禀明朕了,现在朕想知道,枢密院有何良策平定济州乱贼”

杜衍一听仁宗说话时语气和缓,压力顿时少了许多,心情也没方才那样郁闷了,整理好思路后,回答道:“陛下,枢密院拟了个折子,打算让鲁国公王德用为帅,同知枢密院事陈执中监军,领中牟、考城、襄邑三县的神卫军开赴济州剿灭匪患,另责成殿前司派一营禁军随陈大人坐镇军中”

仁宗点了点头觉得还可以“如此安排朕甚欣慰”

“谢陛下,这是微臣份内之事”

杜衍抬起头瞅了吕夷简一眼,见他侍立在御书案一侧,哄得仁宗眉开眼笑,心里不由佩服起这个难缠的对手,若是吕夷简不太专权的话,他也许会站在相爷的一边,可是杜衍明白他跟吕夷简根本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