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春一生光明正大,事事为国考虑,从去年宋夏战事开始便负责西北之地的钱粮供给,从未出过差错,连陛下都赞赏过,难道小小的漕运改革就会把某搞得焦头烂额吗,吕相真是小看了子春啊!”许元激动地连饮了三盏酒。wwW!qUAnbEn-xIaosHuo!coM

欧阳修趁机说了一句话:“许元称钉!”

“什么!”许元顿时愣住了,“永叔方才可说许元称钉了!”

“正是!”欧阳修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何深意吗,那都是前年的旧事了,若非我朝跟西夏大战,前方吃紧,某也不会烧船称钉,更不会当场斩杀了那船坊主,他们居然戏弄本官以为木已成舟沉了就沉了,查无对证,殊不知他造船时偷工减料,铁钉是不会说谎的”许元脸色微红地说着。

“要不是转运途中沉了不少船只,你也不会名动京师,这是天意!”欧阳修继续吃着菜。

“是啊,的确是老天给了子春一个出头的机会,当然更要多谢官家对子春的赏识!”

“何不故技重施!”欧阳修给许元夹了一块红烧肉。

“故技重施?”许元停下了筷子,皱起眉来。

“还没想到吗?”欧阳修问许元,有时他觉得许元太年轻了,完全不像五十三岁之人,还没他计谋多。

“莫非永叔想让子春去烧船…”许元用筷子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对!”

“太冒险了,京师的船坊不比他处,那些船商绝不敢乱来,万一出错,子春的仕途就完了!”许元担忧地说着。

“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查清了,祥符那个船坊不归七部管辖,是吕相的家产,就连那的工匠我也查得一清二楚,他们每日耗费的铁钉绝对不足!”

“那烧它有何意义!”许元望着欧阳修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这样的…”欧阳修拉过许元在他的耳边低语起这次烧船的目的。

翌日,赵泽新官上任,来到了惠民河东岸的大工船坊视察这里的造船进度,当时的情景赵泽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工匠造船,简直让我震惊,河岸上有几千个工人同时忙碌着,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交响乐队,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拿着锤子、凿子、锯子、刨子、斧子、尺子,而不是大提琴、中提琴、小提琴,大号、圆号、小号,长笛、短笛,大鼓、小鼓、铃鼓,等等精美的乐器。

尽管如此,我也非常佩服这些古代的劳动人民,他们的智慧、他们的勤劳、他们的淳朴让我感动。

如果这是在我的家乡那该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几千个人同时开工制造一艘大木船,肯定会吸引来无数的观众,连当地的电台也会赶到现场前来拍摄,并即时采访那里的工人,问问他们的心情如何,觉得这艘船可以什么时候完工,他们的家人怎样看待自己的工作,对于薪水是否满意,工作环境怎么样,等等一些人民关注的问题。

可是这里呢,没人来采访他们,也没人来关心他们,更没人来嘘寒问暖,只有我、几个随行的官员,这里的船坊主人、监工,像看戏似的坐在凉棚下听这里的主事人员汇报造船的情况,我不知道那些随行的官员听没听懂那些造船的术语。

帆、桅、桨、橹、舵、矴、篙这些复杂的船上用具,他们记没记住。

甲板、舱底,上层建筑的庐、飞庐、爵室等,这些拗口的船体结构他们听没听进去。

还有他们对船只分类的介绍,重量单位居然是‘百斛’,而不是我们形象的吨位,不过从两百斛的‘艇’到五百斛的‘斥候’战舰,我能猜得出这跟吨位差不多。

至于,船的主尺度对稳定性的影响,我看身边多数随行官员都不明白,他们中竟然有人说越大越好,只要能多装粮草不在乎木料。

我看过了这家造船厂的规模,在沿岸算是数一数二的,他们用来造船的材料堆积如山,光是搬运的工人就多达两千人。

我问过几个工人,他们的伙食怎么样,薪水如何,对这里满不满意,有什么想对本官说的,本官会如实地报告给官家。

你猜他们当时是什么表情,居然把我当成了青天大老爷,全都围了过来,跪在地上哭诉道:“船坊主克扣他们的薪水,不但没有按时发放,还逼着他们没日没夜的赶工,谁要是敢说出去就加倍惩罚,以前也来过几个大官到这里视察可是他们只是随便走一走,连问都不问,他们这些工匠更是敢怒不敢言,老天终于开眼了,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大官,居然关心他们的生死!”

我当时就火了,立刻叫人把船坊主人抓了过来,当场质问他,工匠们说的是不是实情,他支吾了半天,居然就冒出一句话:“赵大人,您可是吕相爷派来的,咱们东家也认识吕相爷,这些工匠是在污蔑”

不用问,光听这船坊主人的话,我就知道他有问题,因为他居然暗示我是吕相爷的人,不要过问此事。

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船厂的监工头子,居然跟本官顶嘴,就算为了那些穷苦的工匠我也要做一次恶人,想到这,我立刻把晁方喊了过来,叫他带人杖责船坊主人,直到把他揍得求饶才算完了,不过这时,又来了一个人,他的仪仗队还在一里外时,便引起了我的亲兵注意。

有人飞跑着进来禀告我说,我的上司转运使许元大人来了!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许元——许子春,我的上司,他的个头不高,双眼很有神采,身上散发江南文人特有的儒雅之气,虽然年过半百却很有精神。前后左右跟着不少官员,看样子整个发运使衙门都出动了。

来到船厂时,他还很客气,跟我聊了几句,可是越到后边我越心惊,因为许元说这里造的船有问题,一旦下水就会倾覆,为了拿到证据,他当场命人烧了一艘新造好的大船,心疼了我好半天。

连那些工匠也惨叫了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许元做的太过分了,居然把人家辛辛苦苦造好的船只付之一炬,这可是那些匠人用心血打造的。

为了给那些工匠讨一个公道,我还威胁许元说:“如果拿他不出证据我就要告到官家那里,他这是无中生有,浪费帝国的税收!”

许元倒没介意我说什么,当那艘大船烧光后,他派人下水把造船的铁钉都捞了上来,一过秤,按照漕运司的规定,铁钉分量少了三分之一。

“赵大人,你看到了,这些工匠的胆子可是不小居然敢在官家的眼皮底下弄虚作假,不知赵大人听说过没有,前年京师望西北发运粮草之际,有不少船沉了,究其原因就是工匠在造船时,没有将足够的铁钉钉入船内,以致装运沉重的粮草后引起沉船事件,不知赵大人作何解释!”

“这!”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了。

许元大笑了片刻后,将我拉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对我讲:“赵大人,咱们同朝为官应该互相支持,这次京师粮荒要是不能在三个月内解决,你我都要遭殃,首先那些御史就会弹劾你我,不管是三司使姚大人还是吕相都脱不了干系,你可知道这事态的严重…”

“下官当然知道,可是下官也是刚刚到任,并不知晓这些工匠弄虚作假,若非许大人突击检查,下官也被蒙在鼓里”

许元听我说突击检查,他忽然笑了,称赞道:“好个突击检查,要不这样,这些船坊主一旦收到风声,就会将那些有问题的船只藏起来,到时你我根本抓不到把柄,一旦出事那天,倒霉的还是你我,故此本官今日所作还请赵大人见谅,希望从今往后咱们精诚团结,将漕运改革进行到底,让官家满意!”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这就是我和许元相识的经历,从那天起直到月末,我都是在汴梁周围大小船厂视察中度过,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每到一处地方,我都会做一番严厉的讲演,并命令每家船厂将造好的船只刻上所在船厂的名称,连主要的工匠、船坊主人的名字也要刻上去。

一旦日后出现问题,也好对号入座,赏罚分明,是哪家船厂造的船哪家船厂承担责任,到时是杀是刮他们看着办。

也许这是无心之举,却成了日后大宋造船史上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其实后世早就有了,只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注意到,这是军器生产标准化一个重要的环节,也责任落实制度的开始。

在经历了造船厂铁钉事件后,赵泽变得谨慎起来,也变得更加稳重起来,凡事他都会找邵大志和吴亮商议一番,直到众人都觉得可以了他才放手去做,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集思广益才能把事情办好,这是古代,如果想在暗流涌动官场中混下去,赵泽必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