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棋下罢,李老太公和张老爷子都唏嘘不已。好在先下大伙儿都散了,没有围在这里,不然心容就真出名了。虽然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不赞赏心容的棋风,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也只有这种下法才会获胜。大多数人只会想着弃卒保车,从没有想过弃车还能保将。不过这种一路拼杀的下法,存在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他们这种人老成精的人自然就不会认为这种下法好。

但事实便是,心容下赢了。

心容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容,“表姐,咱们俩还要下一局吗?”

李颜一噎,还需要下吗?这还需要下吗?一人轰杀了两个老头子,这份实力,反正她是没有的。不过见心容一脸笑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惊世骇俗,李颜顿时愤懑不已,却也只能把愤懑藏在心里。

“你厉害!”过了半晌,李颜才从口中挤出了这么三个字。

张老爷子却不依了,或许这个女娃子只是运气好也说不定,“那一局不过是个残局,女娃子,咱们俩来好生下一盘如何?”

李老太公吹着胡子,“你自己技不如人,竟还想丢一次脸面,心容是来太湖游玩,又不是陪咱们这两个老头子下棋。”他又对李颜说道:“颜儿,赶紧带心容去四处逛逛,免不得没这个为老不尊的糟老头子给缠上了。”

“我说你……”张老爷子瞪着眼,显然对李老太公的无赖很是无可奈何。

感受到李老太公对她的维护,心容感动不已,李老太公许是怕自己真与张老爷子对上就赢不了了吧,她唇角微弯,外祖父竟然如此护犊。这一次,心容没有推辞,却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也未见起身。她手指拈起象棋,快速的把那些散乱的棋子摆好。

心容执了红方,摆好棋子之后便正襟危坐,显然是在等着张老爷子出子。

看心容这架势,张老爷子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竟然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给看扁了,若传了出去,他这脸面往哪里搁,但毕竟上了岁数,涵养是少不了的,便说道:“你是小辈,若我先出便是欺负了你。”

心容点点头,一点谦让的意思都没有,轻轻的推动了一颗棋子。

只走一步,还看不出什么,何况是开局。但有时候,开局第一着,便也能猜测出后面的一步,两步,甚至十步开外,是以开局起着,至关重要。不过心容却走得很随意。

与方才主杀截然不同,张老爷子愕然了一下,顿时陷入沉思,良久才动了一子。

心容心中平静,在她眼中,这也不过是一盘棋而已,棋子毕竟是死物,只要她操作得当便可。

三五局下来,开局之势已然大成,心容脸上虽有笑容,却也比起初淡了不少。而张老爷子,却一脸凝重。这才不过是开局而已。然而之后入局,心容便以雷厉风行之势开启杀招,有好几回张老爷子就差点被杀得丢盔弃甲,好在他本擅长守住后方,是以只损了几个小卒。但还未等他喘息过来,接连二三的杀招让张老爷子疲于应付。但张老爷子好歹比心容多活了几十年,几番下来也大致跟上了心容的节奏。

不过心容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又渐渐的松开,她可不会等着别人适应她的节奏,是以,当张老爷子开始反击的时候,心容这方的棋子又有了变化,但依旧是只杀不守。

终于,张老爷子仿佛看到了机会,“啪”的一声,红方的“相”被吃掉。张老爷子脸上终于松动了一下,但见心容一脸平静,张老爷子总有种吃不透的感觉,心里竟然多了一层烦躁。

或许他的感觉是对的,虽然损了一个“相”,但张老爷子的“炮”也没了,而在一旁观望的李老太公看了整盘棋上的布局,惊得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若不是“相”被吃,李老太公也不会发现心容连后方的布局也是天衣无缝。

果真天衣无缝吗?当然不是,只是张老爷子找不出破绽罢了,李老太公在一旁急得不行,但下棋这一行,旁人不能语,是以李老太公也只有眼巴巴的看着好友一个个棋子被心容给吃掉。

终于,这边的棋局还是把一些在太湖边散步的老人给吸引了过来,起先吸引他们的倒不是这盘棋,实在是张老爷子在太湖这一段也算是熟人,如今竟然跟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娘下起棋来,故而大家也只是来凑凑热闹,可这热闹不凑还好,看了这盘棋,众人都大骇。

“将!”心容轻声说出这个字。

“啪!”棋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入耳。

这一盘,已成了定局。

心容还是赢了。

这一盘棋可以说是杀得酣畅淋漓,心容那颗久久被压抑的心也感觉复苏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畅快不已。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四周早已经围满了一大堆的糟老头子,她的背后突然冰凉一片,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手膀子被人一拽,竟然就从一大堆老头子中间给拽了出来。

不过在一大堆老头子身边,还是很显眼。心容还未回过神,膀子又被人拽了一下,这时她才看清了救她出水火的人,顿时,一颗火热的心突然被浇灭,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脸上挂着戏谑,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不停摇晃的青年男子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不都是老头子吗?

“哟,薛家九姐儿何时改了兴致,竟然跟一大堆老头子搅在一起了。”

戏谑的声音从那温润的唇中吐出来,心容只觉得头顶的太阳被人遮住了,浑身忍不住窜出一股冷意。

她干笑两声,手慌脚乱的对夏侯辰行了礼,“二姐夫竟然有如此闲情逸致游太湖?”她一双眼睛四处探寻,却发现,这四周好像夏侯辰是独自来这里的,应该是巧合吧。

夏侯辰低着头睥睨着心容,狭长的丹凤眼依旧充满了戏谑,“不过是见这边景致甚好,又见一个鲜嫩的姑娘在一群糟老头子堆里实在是怪异,便也过来凑了凑热闹。”

心容愤然,夏侯辰肯定早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她与张老爷子的对局,夏侯辰应该也看见了吧。她抬起头,正好撞上夏侯辰的视线,果然呢,夏侯辰眼中多了几丝探究。

不知为何,心容觉得心跳好像快了一下。她赶紧低下头,或许是觉得她的秘密被夏侯辰发现了,有些心虚吧。

“你竟然会下象棋?”夏侯辰终于忍不住正色询问。

心容平复了心情,待抬起头来的时候,也已经恢复了方才的样子,“在宅子里无事的时候便会看一些棋谱,不仅是象棋,围棋我也会下啊,只是二姐夫不知道罢了。”

心容很明显的摆出了与夏侯辰不熟的样子,本来嘛,她在京城可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夏侯辰虽然算得上亲戚,可与她的生活来说,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夏侯辰与她本就不太熟,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不过她这些年可没看过什么棋谱,恐怕就连最亲近的姚画扇和锦绣都不晓得她会下棋吧。

“行之竟然没有与我说过这些!”夏侯辰口中喃喃念叨了一句。

“嗯?”心容却没听清楚。

夏侯辰回过神来,唇角挂着嘲弄的笑意,“你若再不走,兴许就被这群老头子给淹没了。”

心容浑身仿佛炸毛了一般,竟然忘了这一茬,方才她只顾着下棋,竟然没有注意身边已经围了许多老人,之后虽反应过来,却被夏侯辰给拉了出来,如今那些老头子竟又围了过来,一个个眼睛发亮,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物件。心容背后冷汗涔涔。

李颜方从战局中回味过来,才发现自己也被一大群老头子给围住了,不过这些老头子一门心思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她才好不容易从人堆里逃了出来,四处寻了心容,才发现心容早已经出来了。

不过与心容说话的那男子是谁?

李颜没有上前去扰了二人的兴致,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估摸着这男子定与心容认识,是从京城过来的?她眼珠子转得快,听说心容在京城被退了婚,好像是因为名节的问题。好像是跟什么安国侯世子有染吧?李颜先前也不过是把这种事情当做话本故事来听,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迷了姑娘心的故事。不过见这位男子与心容好像很熟稔的样子。

莫非这位就是那安国侯世子?

李颜的眼珠子又亮了几分,她本与心容年纪相仿,也喜欢穷书生富小姐,或是早已订婚的小姐却和仇人的儿子相恋的故事。虽说心容与那安国侯世子不是仇家,可安国侯世子算起来也是心容的二姐夫,啊啊啊,小姨子与姐夫有染,实在是太完美了。

心容和夏侯辰哪里会晓得李颜脑子里会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时心容只觉得浑身别扭,头顶一双戏谑外加嘲讽的眼睛,无法忽视。眼前又有十来双如饥似渴的眼神,她真的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