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之后,温度逐日上升,柳夫子如往常一般教小姐少爷们读书习字,九姐儿每日按照夫子布置的课程学习,那六姐儿却没来找她的麻烦,只是每次碰上之后,免不得受了不少白眼。总的来说日子过得不错,那锦绣阁的荀绣娘却不知因何故,竟然一直不曾来。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二太太难得的发话让薛府的女眷全都出府踏青。六姐儿和十哥儿是最高兴了,往常薛府的女眷都不出府,虽说这个时代的女子连抛头露面行商的都有,但薛府毕竟是官宦世家,对女子的家教更是严上加严。更何况在这三月温暖的阳光中出去踏春了。

九姐儿听了这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确实很喜人,她来长安几个月,却不曾知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虽说不能在街上随意逛,好歹还是能出去游玩了。

四姐儿在头一天就来找九姐儿商量着带哪些东西出去,又说要穿哪件衣服比较好看。九姐儿点点头,请四姐儿帮她选衣服。她让画屏从衣柜里拿出许多衣服挑选。四姐儿看着一柜子的衣服,不由得眼红,欢喜的拿起一件桃红色短褂,又看了一件淡蓝色坎肩,喜欢得不行。

“要是我一年到头有这么多好料子的衣服就好了,你看看还是新的呐。”四姐儿把衣服拿到九姐儿面前。

“都是从浙江带过来的,却没想到祖母和二婶婶早已经帮我准备好了许多衣服,这些都没有穿了。”

四姐儿双眼一亮,腼腆的说道:“真羡慕你。”

“四姐姐要是喜欢就挑几件吧。”

“可是——”四姐儿还是有几分犹豫。

“咱们都是姐妹,还分什么你我。”九姐儿转头对画屏说道:“帮四姐儿把衣服包好。”

四姐儿终于喜笑颜开,帮九姐儿挑了一件鹅黄色的外坎肩,下身挑了一条暗金丝绣边襦裙,很是相配。

九姐儿姚妈妈把必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又让姚妈妈多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也让画屏和锦绣好生准备了许久。

其实九姐儿心里也有些兴奋。

“九妹妹,你要不要去我那里玩啊,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四姐儿神秘兮兮的凑到九姐儿耳根子边。

“四姐儿,今儿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若是想送东西给九姐儿,明天带上便是。”姚妈妈笑吟吟的看着四姐儿。

“可是我不知道九姐儿喜不喜欢呀,她若是不喜欢我再换另外的东西。”四姐儿嘴皮子翻得快,竟然有几分急色。

“只要是四姐儿送的,九儿都喜欢。”九姐儿浅浅的小道。

“可是你今天送了我衣服,我不能不送你呀,不行,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四姐儿越发显得着急。

九姐儿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木逛逛与姚妈妈对视一眼,才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跟你去就是了,倒是真想看看四姐姐要送给九儿哪些好物件。”

“姚妈妈,您陪我一起去吧!”

“九妹妹,你还是让画屏或是锦绣陪你吧,这屋子里还得让姚妈妈撑着呢?”四姐儿赶紧插了嘴,突然发现自己多语了,讷讷的闭了口。

九姐儿看了四姐儿一会儿,看得四姐儿越发心虚,赶紧的瞥开眼。

九姐儿笑着说道:“也是,姚妈妈知晓我需要什么,画屏老是毛毛躁躁的。”

她拉起四姐儿,站起身,又嘱咐姚妈妈说道:“姚妈妈,屋子里就劳烦你了。”

“奴婢晓得,会跟冯妈妈和锦绣商量的。”姚妈妈满脸慈祥,也带了几分恭敬。

九姐儿双眼眯成一条缝隙,看着走在前面自顾自说话的四姐儿,心里却思量着四姐儿让她去干什么,或者说二姨娘让她去干什么!

九姐儿对薛府很陌生,除了正院、老太太住在南方的小院和敬贤书斋比较熟悉外,其他的地方很陌生,她连周姨娘和五姐儿住在哪里都不知晓。

“咱们薛府虽算不得大,但景致却是不错的。”四姐儿侃侃而谈,“你看那边的假山,听说是祖母四十生辰的时候建的,不过现在祖母却不经常来这边了。”

二姨娘和四姐儿住的地方是芳华园,从第二进院子进去,直往里走,穿过亭台水榭,路过三房住的第三进院,又走了几个廊回,才到了第四进院。芳华园就是第四进院中的一个附属院落,说起来薛府的屋子已经够宽了,每一个姨娘都能分到一个院子。比一般的农家的小院都要大一倍。

“从咱们芳华园那边过去,就是周姨娘和五姐儿的竹枝园,你若是想来看看周姨娘,倒是可以从这边取小径路过。”四姐儿给九姐儿指了一条一米宽的小径。

九姐儿点点头。

还没进芳华园,就有丫鬟上前,对九姐儿和四姐儿福了福身,“九姐儿安好,四姐儿安好。”

“九姐儿怎的有空来芳华园了,您快请进。二姨娘要是知晓您来了肯定会高兴。”采薇在前面引路,嘴巴却甜得很,动作也快看到画屏手中拿了一个包裹,便说道:“画屏妹妹,这些东西让奴婢来拿吧!”

“采薇姐姐,不用——”画屏谢了一句。

“采薇姐姐,这是九姐儿送给我的衣服,你帮忙拿着吧,这一路上让画屏姐姐劳累了。”四姐儿甜甜的叫道。

“方才二姨娘让你带上桂秋,可你用过午饭便跑了,你还好意思说啊!”采薇仿佛在埋怨。

四姐儿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我又不知道九姐儿会送我那么漂亮的衣服——”

“九姐儿来啦,赶紧进来坐。桂秋,上茶!”四姐儿的话音还没落下,二姨娘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她亲自出门来迎接九姐儿。

看着这么大的阵仗,九姐儿只是浅浅的笑着进了屋子。

二姨娘招呼了九姐儿坐下,又上了大红袍,看到采薇手中的包裹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便挺直了身子坐在九姐儿身边。

“四姐儿是个调皮的性子,您可得帮衬着点。”

九姐儿刚坐下,二姨娘便来了这么一句。她轻轻挑眉,得,又是这样的话,她在三姐儿口中已经听了一次,这二姨娘也说了一次,难道不知道她的年龄比四姐儿小?

仿佛察觉到九姐儿的不自在,二姨娘尴尬的,扫了一眼四姐儿,四姐儿乖巧的坐着,双眼微垂,显得几位听话。二姨娘心里却很惋惜,要是四姐儿是养在正房的,她就用不着这么担心了。可恨那六姐儿抢先了四姐儿一步。

二姨娘心口一堵,视线中心挪回九姐儿身上,可九姐儿却如老僧入定般,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二姨娘又是一阵感叹,要是四姐儿在正房养着,肯定比九姐儿还像嫡出的。

“前几日听四姐儿说你喜欢吃饴糖,实在是拗不过四姐儿,便做了一些,只是这孩子又怕你不喜欢这味道,便没有带到私塾去。”二姨娘招了招手,采薇便端了一盘褐色的饴糖上来。

九姐儿谢过了二姨娘,拿了一块放入口中,二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甚,又说了四姐儿如何的想与她相交。她也看到四姐儿越发的羞涩,二姨娘又送了她一个小银镯,给四姐儿一个小银镯,虽然都不是值钱的,却表明二姨娘和四姐儿想与她交好。九姐儿也默默的接受了。

“不知九姐儿这次出去踏春可有准备?”

九姐儿神色一凛,方才的那些闲聊差点让她打瞌睡,但二姨娘突然这般问肯定不同寻常,然而她却装作不知道的说道:“方才四姐儿帮我选了一件衣服,又让姚妈妈准备了些,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会准备。”

二姨娘的脸色始终柔和,“您可听说这次除了小姐少爷们会出去,咱们这些姨娘也会跟着去?到时候周姨娘也会去,我看见这些日子周姨娘与二太太走得很近”

“嗯?”她倒是不清楚这些。

二姨娘心中了然,九姐儿果然是在装傻,但还好有反应,又想起四姐儿上次与她说的那些,又加上九姐儿现在的反应,恐怕不如她猜想的那般。

“你与周姨娘许久没见,她好歹是你的庶母。我听说大哥在世的时候抬了她做平妻。”

“嗯!”九姐儿鼻中发出一丝声音。

“哎,我这里离其他姨娘住的地方远了些,只与周姨娘相邻,这些日子偶尔会去串门,那五姐儿还真是可怜的。”

九姐儿沉默,不明白二姨娘到底要说什么,或许她知道,只是不喜欢有人对她拐弯抹角。

二姨娘见九姐儿没反应,皱了皱眉,便让采薇带着四姐儿离开。

这才淡淡的说道:“九姐儿,咱们虽虽算不上熟,但你与四姐儿这般要好,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九姐儿哑然,她何时与四姐儿要好了,但她不打算打断二姨娘的话。

二姨娘浅笑的,“你虽年幼,可心思却是通透的,周姨娘手中握着你的嫁妆铺子,又被老太太夺走了一个,你心里肯定是不快的。不过你会以为那嫁妆放在周姨娘手中终究是你的嫁妆,给了老太太,或许就不是你的了。”

九姐儿淡淡的笑着。

“我想与你交好便是为了四姐儿将来有个好夫婿。”二姨娘也不打算拐弯抹角,“老太太和二太太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比你清楚,若你能帮衬着二太太,或许以后前程会好许多。方才我也说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四姐儿,你若是得了二太太的宠幸,莫说周姨娘手中的铺子,就连老太太,也不敢私吞。明天踏青便是你与周姨娘好生谈谈的机会,你……”

二姨娘说得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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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姐儿愁苦着一张脸,想起二太太说的那番话,还有那认真劲,真让她有一种想站在二太太身边的冲动。可现在她不行,以前有大姐儿帮着二太太打理,现在还有三姐儿。不管她怎么选,现在都不是最好的时机。

算了,薛府这一家子要在普度寺小住两三天,周姨娘那边,或许可以好生说说。

她撩开纱帘,望向窗外的街道,一片兴兴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