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是普度寺的大香客,每年老太太就会给普度寺不少银两当做香油钱。这普度寺坐落在长安城内,虽不如皇家供奉的寺庙那般精贵,却是达官贵人们常来扫香拜佛的寺院。自然,寺里也留了许多禅房供大香客小住。

方丈早已经命了小沙弥在寺门等着薛府的人,还好最近几天来普度寺小住的香客不多,也就是一些百姓在前面烧香还愿罢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起来很是虔诚。那小沙弥见了二太太一行人,赶紧的行了礼,才把这一群人带进内寺禅房。

寺院中的禅房不少,薛府的人也不少,二太太让身边的邓妈妈和刘妈妈安排好了小姐姨娘们的房间。等到一众人安排好,早已经是晌午了。

九姐儿一脸倦容,折腾了又饥肠辘辘。姚妈妈看着心疼,好在准备了点心,便让画屏出去打了一壶热水伺候九姐儿用点心。

禅房里有些清苦,除了一个蒲团,一张桌子四个椅子,便是一张不大的床,好在这床下面铺了稻草,不会咯人。想来也是,虽说寺院的僧人清苦,但来这里小住的都是贵人太太小姐,哪个能吃苦,这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太差。

九姐儿住的禅房与三姐儿和六姐儿相邻,这个院子里还有四姐儿和五姐儿。每个小姐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妈妈。丫鬟们住一间房,妈妈们也挤着住了一间房。

二太太分了一个院,二姨娘、三姨娘、周姨娘住了一个院。十三姐儿因为年幼倒是没来,五姨娘为了照顾十三姐儿也一同在府上待着。

不过这一次十哥儿也没能来,倒是吵闹了几天,不过一听薛二老爷要查他的功课,便乖乖的上学。有柳夫子每日教学,十哥儿虽然心里有不快,却也只能憋在心里,每日与那杨谦一同学习。

等安顿好,九姐儿便开始想二姨娘说的那些话。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本以为二姨娘的城府深,不会把这些事亮到前面来说,可没想到她竟然直说了自己的目的,倒是让九姐儿匪夷所思了许久。但缓过神想了想,现在二姨娘根本就不着急四姐儿的婚事,她是二叔最宠的姨娘,还是赵家的庶出女,四姐儿的性子又讨喜。莫说二老爷不会让四姐儿嫁得不好,就是老太太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可能让二太太乱来。

当然,凡事都有意外。

九姐儿的唇角缓缓上扬,便听到一阵敲门的声音。

姚妈妈让锦绣去开了门,就见周姨娘身边的付妈妈一脸谦卑的笑容。

画屏忽的就怒了,防备的看着付妈妈,挡在门外,“付妈妈,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又想来搬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在禅房的转了一圈,可惜禅房中实在是清苦。

付妈妈被这话噎了一下,这是寺院,自然之道禅房中什么都没有,画屏是在膈应她当年在浙江宅子里做的事。心中顿时生了许多怒气,可她此时又不得不笑脸相迎,“画屏姑娘,奴婢怎的可能在寺院中搬东西。”

她的目光却透过画屏往九姐儿身上瞥。

“画屏,请付妈妈进来坐吧!”九姐儿脸上没有太多不愉快的表情。

付妈妈心中一喜,赶紧从画屏身边走过。

画屏愤恨的跺了跺脚,却只能站在九姐儿身后。姚妈妈却比画屏精明得多,赶紧倒了茶招呼着:“付妈妈累着了,且先坐着喝杯茶。”

付妈妈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一个奴才怎敢跟主子平起平坐,脸上的笑容抽了一下,说道:“奴婢是来看看九姐儿的,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周姨娘说寺院里清苦,她带了许多东西,若是您这边缺的话,就去那边拿就是,莫要亏了自己。”

“说完没,说完了就赶紧离开!”付妈妈刚说完,画屏便赶着付妈妈离开。

付妈妈的脸色变得青白一片,求救似的看着九姐儿,九姐儿的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也不管画屏如何做,像是没看到付妈妈的眼神。

见九姐儿没反应,又看看画屏凶神恶煞的样子,付妈妈压抑住怒气,卑微的说道:“奴婢告退!”

等付妈妈走出禅房,门一下子就关了。付妈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呸,还真以为自己是薛府的掌上明珠了,还不就是个又瘦又丑的小孤女。”

画屏一直在门口,透过小缝看着付妈妈历来的背影,愤愤不平的说道:“那周姨娘又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您现在都已经在薛府了,竟然还想打您的主意。”

九姐儿却不在意,周姨娘让她过去恐怕是因为二姨娘找过她,不过二姨娘想做这和事老难道不怕把事情给打翻了?

“这院子离周姨娘的院子不远,您真的要去?那院里还有一个三姨娘,虽说平日里低调得很,可她以前毕竟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姚妈妈担忧的说。

“唔……”九姐儿沉吟片刻,“过几天吧,我不着急,那铺子始终是我的,恐怕周姨娘比我还着急。反正会在这寺院里小住几天,听说寺院的后山不错,咱们是出来踏青的。”

姚妈妈听这话一下子就乐呵了,要急也是周姨娘和二姨娘着急,“听说离寺院不远便是静明湖,咱们还可以去那里玩耍一阵子。说不准能给画屏寻一个好夫婿。”

九姐儿却没有接嘴,画屏的婚事,她自有主张,何况锦绣还曾说过……

姚妈妈见九姐儿没说话,也住了嘴,但心里却越来越欣慰,小姐在天之灵看到九姐儿如此,定不会怪罪她。就算哪一天她不在九姐儿身边,也不用担心了。

薛府的一众人确实累坏了,二太太身边的邓妈妈便传话让丫鬟们去寺院的厨房拿饭,小姐儿们就不要在寺院里乱跑了,虽说里面的都是出家人,但也要有个小姐的样子。

画屏没出去多久,四姐儿就来敲门了,见九姐儿坐在凳子上认真的做针线活,也不忍心打扰,安静的坐在九姐儿身边,看着针线穿过缎子。

“四姐姐,你这般看着做什么,九儿这女红才刚起步。”九姐儿的目光依旧专注在缎子上。确实,她这女红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

四姐儿“咯咯”的笑着,“要是荀绣娘看了你这女红,肯定会说你这是在浪费布料。”

她的女红真的如此惨不忍睹?九姐儿停下手中的针线,虽然知道自己的女红不好,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她的女红当然比不得画屏和姚妈妈的。

“你学了多久了?”

“三个月!”

“哈哈哈——”四姐儿捧腹哈哈直笑,“荀绣娘不仅会说你浪费布料,还会说你没有天赋,学了三个月这针脚也只算得上规规矩矩。当初我是学得最慢的,只花了一个月就会绣这么简单的针法了,那荀绣娘还说我来着。”

九姐儿怔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稍有不满的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您身子一直不好,这手若是受伤了,或是起茧子了,奴婢们可就心疼了。”

果然是姚妈妈对她放得太宽松,还是自己真的没天赋?不过她很快了然,既然姚妈妈心疼她,以后荀绣娘肯定不会因为她是薛府的小姐而放水,干脆放下篮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去踏青吧?”

四姐儿双眼一亮,贼兮兮的说道:“我早就想去逛逛了,可是姐妹们又不是很喜欢出去玩,六姐儿每年都与十哥儿在一起,不屑与我这个这庶女一起。今年有你在就不一样了。”

“祖母不是说大家都要如亲姐妹一般相亲相爱吗?”九姐儿不着痕迹的错开四姐儿的话。

四姐儿一阵懊恼,她这般说只是想得到九姐儿更多的好感,却没想到九姐儿会这般说。她紧张兮兮的说道:“你别与祖母说啊,咱们几个姐妹之间的事,也就那样的,再说了,庶女的身份本就低嫡女一等。虽然祖母老是说大家都是薛府的女儿,就该平等,可到头来,还不是如此。以后到了婚嫁的年龄,还不是得二太太做主。”

看着四姐儿单纯的样子,九姐儿眉眼浅笑,四姐儿的真性情也不过如此,年岁不大,却还是紧张自己的婚嫁问题。

“祖母的心思是好的,可毕竟身份有别。你这么乖巧,二太太肯定也喜欢得很,虽然以后选的夫婿比不得嫡女的夫婿,但毕竟是薛家的女儿,嫁人也是要给薛家长脸的,二太太不会为难你。”

经九姐儿这么一说,四姐儿更加兴奋,把心里的烦闷抛到脑后,“前年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好去处,咱们明天去可好?”

“好啊,明天把五姐儿也叫去!”

四姐儿愣了一下,可九姐儿依旧一脸坦然,她连连答应,又说让二姨娘多准备一些点心,这才满意的离开。

刚回到禅房,四姐儿就让桂秋去二姨娘住的禅房。

姚妈妈笑呵呵的说道:“四姐儿终归是个孩子,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的。”

九姐儿又瞪了姚妈妈一眼。

姚妈妈却咧开嘴笑了起来,“您瞪我也没用,她可连二姨娘的皮毛都没学到,自然不及咱们九姐儿。”

九姐儿吸了吸鼻子,颇有些无奈,却对姚妈妈的马屁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