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儿,你在看什么?”四姐儿和桂秋拾起纸鸢,看到另一条线纠缠在上面,忍不住命令道:“桂秋,你把那纸鸢整理出来,真是的,谁放的纸鸢啊。”

“那个是不是杨谦?”九姐儿抬起手指了指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他穿着湛蓝色的长衫,步子有些着急,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九姐儿与杨谦见面的次数不多,也不敢确定。

四姐儿顺着九姐儿的手指看过去,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不用上课吗?若是让柳夫子知道他竟然来这里玩耍,肯定会把手给打肿。”

“四姐儿,这个纸鸢扔哪里?”桂秋拿着另外一个纸鸢。

九姐儿转过头,凝视着纸鸢,笑眯眯的说道:“等纸鸢的主人过来拿吧,咱们在这里等上片刻就是。”

“恩,就听九妹妹的。”四姐儿附和道。

杨谦加快了脚步,心中越发焦急,那个纸鸢是母亲亲手给他做的。昨天柳夫子说他读的书足以应付童试,写文章的方法也学得差不多的,可除了这两样,还差一种意境。虽说童试根本不需要,但柳夫子说作为他的学生,必须是最好最出彩的。就让他出来看看山水,找到那种所谓的感觉。只是他放纸鸢的技术实在是太差,也就有了方才这一出。

“四姐儿,九姐儿!”杨谦惊愕的叫了一声,看了看桂秋手中的纸鸢,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小生,小生的纸鸢——”

他垂着头,不敢看四姐儿和九姐儿。

“你垂着头做什么,这个纸鸢是你的?”九姐儿把纸鸢从桂秋手上拿过来,递到杨谦身边。

“嗯,是小生的,小生——”他刚抬起头,四姐儿就说道:“这纸鸢是你做的?真好看,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个吧。”

“小生……”杨谦捏着拳头,手心一片湿润,声音越发的如蚊蝇,“纸鸢是小生的母亲做的,小生做得实在是太丑,小生……”

“四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让杨伯母做一个便是啦。”九姐儿笑呵呵的说道。

“不用,咱们再去买就是了。”四姐儿一口回绝,拉着九姐儿说道:“这个纸鸢恐怕是不能放了,咱们现在就去集市上买。”

“可是——”九姐儿停住脚步,饶有意思的看了几眼杨谦,“难得遇上,咱们先一起坐坐吧,这山上风景不错,寻一处空地吃些小点心,咱们出来也有些时辰了。”

四姐儿看着九姐儿瘦弱的身体,“瞧我,怎的就疏忽了,前面有一块空地,正好可以晒太阳,那边的风景也不错,山下还有僧人种的田地。”

九姐儿在心里合计了片刻,点点头,让画屏帮杨谦拿着纸鸢。杨谦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坚持自己拿。

画屏随即说道:“小杨公子,你若是自己拿着,那拿奴婢这个丫鬟做什么?”

杨谦悻悻的放了手,看着三个丫鬟簇拥着九姐儿和四姐儿走在前面,自己也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四姐儿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杨谦,在九姐儿耳根子前说道:“你叫上杨谦做什么,若是让母亲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气了。”

“二婶婶不喜欢杨谦?”九姐儿明知故问。

四姐儿急得跺脚,“谁会喜欢跟穷鬼在一起啊,再说了,就算他考上了童生,还有院试、秋闱、春闱呢,想要出人头地还有那么些年。说不定还考不上。我们若是与他走进了,不知道母亲心里如何想。何况你还是长房的嫡女啊,怎的可以跟他走得这么近。”

“咱们好歹是同窗。”

“咱们又不是君子。”四姐儿忍不住反驳。

“哎,你想那些做什么,再说了,他也是有才华的。”九姐儿不置可否地说。

“哎呀,劝不了你!”四姐儿哼了一声,“他哪里有才华,你是没去参加过诗社,才不知道何为才子。”

四姐儿脸上明显的有许多艳羡,“以前沾了三姐姐的光,去参加过一次诗社,既有许多官宦家的小姐,还邀请了许多青年才俊,就一个行酒令都出口成章。”

九姐儿哑然,那些个所谓的青年才俊在她眼中不过会几句酸诗,哪里有杨谦这种踏踏实实学习的人好,不过看着好看罢了。她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杨谦,虽然只穿了一件褶皱褪色的长衫,但那张脸却是极漂亮的,颧骨稍高,眉毛如画,下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带着几分羞涩。就算是容貌,也比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好看吧!

杨谦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蓦然抬头,九姐儿慌张的把目光挪开,唇角勾勒出一抹弯弯的弧度。

“好了,你看看这里,不错吧!”四姐儿把九姐儿拉到山顶,“在这里可以把整座寺庙都收入眼底。”

九姐儿往山下望去,果然,寺庙正殿坐落在正南方,庄严肃穆。北方和西方参差坐落了许多禅房,又有树木掩映。东边的是一片片土地,现在正是春暖花开时分,有三五个僧人挑着水在土地里穿行。天空湛蓝湛蓝的,如水洗一般,却有几朵白云时而飘来,真正的如诗如画。

采薇赶紧的拿出一块锦缎铺在地上,桂秋从食盒中拿出几碟点心。画屏也把手中的食盒放在锦缎上,依次把点心拿出来。各式各样的点心有序的摆放在锦缎上,让人看了都有食欲。

九姐儿坐在锦缎上,仿佛最近一段时间所有的不快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小生从未知晓这山上还有如此美景。”杨谦感叹一声,突然发现四周只有自己的声音,又憋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四姐儿和九姐儿。

“你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吧。”九姐儿有心与杨谦交好。

“小生,小生还是站着罢!”

“莫非你要让我和四姐儿也站着陪你?”九姐儿有几分气恼,这杨谦,怎的如此拘谨。

四姐儿看着杨谦越来越窘迫的样子,狡黠地问道:“你逃课来这里玩耍,柳夫子定要罚你。”

“没有没有,小生……是柳夫子让小生出来的,小生不是玩耍,是找……感觉!”杨谦焦急的解释。

九姐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感觉?”

杨谦顿时泄气,“小生不知,只是柳夫子说小生如无意外,通过童试没什么大问题,可他说小生缺了一样东西,若是找不到,那以后就难以进步,或许连院试都……”

柳夫子竟然有这般远见,他可是一个没中举的秀才?不过看着杨谦胆小受惊的样子,九姐儿却十分理解柳夫子的做法,若想走仕途,以如今杨谦的性格,恐怕没有人愿意用他,就算他再有才华。

可在课堂上却能侃侃而谈,真是个怪人。

倒也不是杨谦性格怪异,只是杨谦从小的经历让他对所有人都警惕不已,连与他人交谈都有障碍。但对于他所熟悉的诗词歌赋却有很大的自信。

“呼——”九姐儿无奈的吐了一口气,“柳夫子的话是对的,可你还是像现在这样下去,别说寻什么‘感觉’了,若你以后落榜了,恐怕连请你做教书先生的都没有。”

九姐儿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突兀,也太直白。她与杨谦不熟,也用不着说这么一番话,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

“你,你怎么如此诅咒小生!”杨谦气急,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九姐儿竟然说出这般恶毒的话。

“九姐儿,你说这些做什么,连柳夫子都赞赏他的才华。”四姐儿也吓得不行,哪里有人会说出这种话,她又对杨谦说:“你别放在心上,九姐儿不是那个意思,九姐儿是想鼓励你来着。”

“我就是那个意思,没错!”九姐儿咬了咬唇,坚定的说道。

“你,你……”杨谦指着九姐儿,胸口起伏。

“你以为柳夫子让你出来找什么感觉?你看看你平日是如何与人相处的。在学堂里你有与十哥儿说过话吗?说话的时候是什么德行,莫非你真比人低一等?低着头做什么,说话比女子还秀气,看着都恶心。”九姐儿忍不住讥讽了两句,“你真以为只要有才华就能考得童生,考过秀才和举人,就能做官了?你除了能把书上的那些东西侃侃而谈之外,还能做什么!”

“你,你……”杨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半句话。

“算了,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说这些做什么!”九姐儿有几分懊恼,她可是第一次这般看得上一个人,却是这幅德行。

“九姐儿,你少说两句,怎的与周姨娘见过一次脾性就变了!”四姐儿不停的扯着九姐儿的手臂。

九姐儿一脸平静,从碟子中拿起一块糯米糕放入口中,她双眼微米,口感不错。

画屏屏住呼吸,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主子如此威严。

四周显得非常安静,氛围却有些紧张,四姐儿看了一眼杨谦,又看了一眼九姐儿,暗想反正这杨谦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是得罪了也没什么,便不再劝九姐儿,闷闷的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今天怎么了,莫非九姐儿真的在周姨娘那里受了气,才想在这杨谦身上骂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