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果真多看了九姐儿几眼,越看越是欢喜,这才贴心的对九姐儿说:“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些,明儿让你二婶婶去库房拨些药材好生补一补。”

这话比刚才多了几分亲近,九姐儿感激的朝冯妈妈递了一眼,露出孩子的笑容,“多谢祖母垂爱。”

冯妈妈也松了一口气,九姐儿虽然懦弱,也是个知理的姑娘。方才老太太把她指给九姐儿,就算心有不快,以后也只能跟在九姐儿身边。只要九姐儿日子好了,她的日子自然就好,便帮上九姐儿一把。若九姐儿知理,以后就好生帮衬着。若不明事理也不怪她没有好生伺候了。这薛家大院可不比小家小户,九姐儿这个外来人想要站住跟脚更是难上加难。老太太把她指给九姐儿本就是让她这个老人帮衬着九姐儿,也是老太太真心疼爱九姐儿,不然她断不能说出方才那些话。不过心底,冯妈妈实在是看不上九姐儿,她不过是一个孤女,没有必要花多余的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九姐儿心里自然也跟明镜似的,祖孙二人说了些贴心话,冯妈妈便说着摆饭。吃完午饭后老太太说着九姐儿累了这些天,让她早些回去休息。九姐儿给老太太福了福身,冯妈妈又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才念念不舍的随九姐儿往东苑去。

刚进东苑,便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指挥着一众丫鬟整理着放在院子里的箱子。从浙江带过来的姚妈妈则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画屏低敛着眼,双手自然下垂,规规矩矩的站在姚妈妈身后。

这些都是九姐儿以后的嫁妆,整整二十箱,每一个箱子都沉甸甸的,就连平日帮着二太太管理库房的刘妈妈都眼馋得紧,想来二太太给三姐儿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十二箱。还不算能赚钱的庄子啊。

刘妈妈眼睛灵活,这边指挥着丫鬟们忙碌,那边眼睛的余光早已经看见了九姐儿,看到冯妈妈也跟在九姐儿身后的时候,错愕了一下,就恢复了神情,但这一刻还是落在了冯妈妈的眼中。

“奴婢给九姐儿请安!”刘妈妈赶紧迎上来,虽说九姐儿只是一个孤女,但二太太竟然放下身份与她交好,自己肯定不能触了九姐儿的眉头。

姚妈妈也赶紧迎上来。

冯妈妈伏在九姐儿耳根子前低语几句,刘妈妈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不知道那冯妈妈会说她什么坏话。不一会儿箱子全都抬进了西厢,一众丫鬟全都离去,只留下刘妈妈和另外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丫鬟。

刘妈妈脸上难得的浮出了笑容,拉过那两个丫鬟,“这是锦绣,便是冯妈妈的亲闺女,那个叫照雪,在府上也有几年光景。”

那两个丫鬟见过九姐儿,福了身,就退到后面,看起来倒是乖巧懂事。刘妈妈十分满意她们的举动,才继续说道:“二太太知晓你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和奶嬷嬷,大宅院里的规矩生疏得很,怕怠慢了您,便让奴婢带了两个一等丫鬟过来。”

“二婶婶想得周到,等过些日子,心容的身子养好了,就去给二婶婶请安。”九姐儿答道,又多看了刘妈妈几眼,怪自己竟然忘记准备碎银子了。

冯妈妈仿佛知晓九姐儿的心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掏了二两银子出来。九姐儿会意的接过银子,“九儿银钱不多,这点小钱就孝敬刘妈妈吃酒吧!”

刘妈妈双手捧着那二两银子,不说多沉,却心花怒放。要知道,薛府里二等丫鬟的月例也不过二两银子,像她这种妈妈跟一等丫鬟领的月例一样,都是四两。

“谢过九姐儿,二太太还等着奴婢回去禀报,就先告辞了。”刘妈妈知晓自己待在这里就是碍事,赶紧找了借口离开东苑,心里却不停的嘀咕:九姐儿性子虽弱,为人处事竟如小大人。难怪这两年还能在庶母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难怪老太太舍得把冯妈妈送给九姐儿。想通这些,刘妈妈释然。

院儿里怪清冷的,九姐儿只是把整个院子略扫了一眼,冯妈妈先领着她进了屋,姚妈妈也带着画屏回屋整理东西。

东苑说大不大,说小,却比那些姨娘住的地方宽敞许多,亭台楼阁样样不少,如今全都裹满了一层洁白的银霜。

九姐儿的卧室早就已经整理出来,冯妈妈赶紧把屋子里的炭火拨得更旺盛些,屋子里的暖意更浓。九姐儿随意的坐在小杌子上,眼睛在锦绣和照雪身上转了一圈,锦绣依旧垂首,而照雪却不时的打量着卧室的布局,时而流露出艳羡。

冯妈妈又各自给了锦绣和照雪一两碎银子。

锦绣乖巧的谢恩,照雪脸上浮出意外和兴奋的神色,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九姐儿真大方。”

“我刚来薛府,有些地方还需要你们帮衬着。”九姐儿低低的说了一声,冯妈妈便招呼两个丫鬟出去。

直到两个丫鬟消失在眼前,九姐儿才若有所思的说:“妈妈,锦绣一直都伺候二太太吗?”

“从十岁开始便伺候二太太,这些年二太太对她不薄,也是个乖巧的孩子,二太太一直都器重她。”冯妈妈眼中透着欣慰,忍不住夸奖了锦绣一番,有这么一个长脸的女儿,在薛府不知道有多少人说她该享福了。

冯妈妈并没有夸大其词,当然,九姐儿也知晓冯妈妈的意思,虽然跟在老太太身边风光无比,但老太太毕竟老了,所以她才把女儿送到二太太身边,何况锦绣还是二太太的最信任的丫鬟之一,以后说亲的时候定不会让锦绣吃苦。只是现在锦绣却被指给了九姐儿。

虽然都锦绣现在是九姐儿的丫鬟,却还是二太太的人,只要把差事办好了,将来二太太可能会把锦绣许给薛府有势的执事也说不定。

但这不是九姐儿想要的,她需要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且对薛府了解的丫鬟。

这些思绪九姐儿并没有表现出来,淡淡的说道:“锦绣姐长得不错。”

冯妈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认真地看着九姐儿,只见九姐儿安稳的坐着,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

姚妈妈整理好了房间,便来见九姐儿,方才在院儿里就见到冯妈妈,此时更是好生生的把冯妈妈打量了一番,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姚妈妈心里也有了一点底子。

“奶嬷嬷,帮我把首饰匣子拿过来。”九姐儿的声音带着清脆,却让人生出中气不足的感觉。

冯妈妈微微敛眼,刚才九姐儿叫姚妈妈一声“奶嬷嬷”,便是在告诫她自己最亲的妈妈还是姚妈妈,而她只是老太太送过来的。

姚妈妈不多时便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翻出一个小匣子,她小心翼翼的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又拿开第一层。冯妈妈就看见下面整整齐齐的排了三十个银锭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姚妈妈又拿开第二层,最底层也排满了银锭子,冯妈妈惊得说不出话来,竟然足足有六百两,却只是一个八岁女娃娃的私房钱。恐怕就连三姐儿和六姐儿的私房钱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吧。

九姐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冯妈妈手中,细嫩的手掌覆盖在冯妈妈有些粗糙的手掌上,“刚才让妈妈破费了,余下的银子妈妈只管拿去吃酒便是。”

冯妈妈显然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就见九姐儿拿了一个空匣子,从其中拿出十个银锭子放进去。再把匣子郑重的交到冯妈妈手中,“心容希望妈妈好生保管这些银子,院子里许多事都需要打点。”

九姐儿的话说完,冯妈妈才感觉到手中沉甸甸的感觉,非常真实,“九姐儿,不行,奴婢……”

不等冯妈妈说完,九姐儿笑眯眯的说道:“妈妈熟悉这里,知道哪些需要花钱,不够的话再找心容要便是。”

接着,九姐儿又分出十个银锭子交给姚妈妈,“奶嬷嬷,您就帮着冯妈妈打理着院子吧。”

姚妈妈没有拒绝,冯妈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自己不会辜负九姐儿,需要打点的一定打点得妥当。

九姐儿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宅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己有丰厚的嫁妆,还有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女,老太太和二太太会毫不犹豫的把它们纳入囊中,可惜母亲不仅是李家嫡长女,还是是先皇最看重的女官,就连当今皇上也尊称母亲为李姐姐。虽然不知道父亲留下的遗产有多少,但肯定足以让李家和薛家都眼红,何况还有一个皇帝护着呢,虽然自己跟那个皇帝没交情。

如今她也不过在一个仆妇眼前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富有,虽说银子不是万能的,但现在她需要忠心的仆人,正巧这银子的震慑力最让人放心,恐怕以后冯妈妈要给老太太报信什么的,也得掂量掂量那些银子的价值了。

她的唇角扬起了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