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喝出声的是温婆子,身后还跟着也是刚刚回来的地明。

她这一声厉喝惊得树下的两人终于顿了顿,借着微弱灯亮小四茫然的侧转过头,终于看见不远的院门处站着人,使劲甩了两下脑袋,再看看被他压着的素容一时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地明在温婆子身后脸上也是少有的震惊,他的眼力自非院内几个女流可比,一早看清了那人影是小四与素容,他也不管素容是否衣衫不整,黑着脸大踏步便向两人冲去。

温婆子扭过脸来看向楚宁跟寒丫,虽没直接出声但眼神依稀就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丫忙里忙慌的摇脑袋:“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宁姐姐帮主子收拾好书房,见主子还没回来便叫我将下午小痕送来的饭食拎回青芜院热着,我们刚、刚一出来,就、就看见就看见”

寒丫抿抿嘴唇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搀着楚宁道:“宁姐姐被惊着,都给吓得厥了过去。”

半晕不晕的楚宁听寒丫这几句话松了口气,这丫头总算灵性了一回,若此刻她与素容掉个个,她相信素容也会无辜的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说话的这当口,地明已经几步奔到小四身旁,他也不去管地上衣衫凌乱的素容,先将小四拉起来左右开弓就是两拳狠打。

此刻,温婆子才算看清了那刺梅树下犹自颤抖,鬓发歪斜衣衫不整的人竟是素容,她倒抽一口冷气,后槽牙磨的吱吱响,心道这丫头是发了哪门子邪,竟敢如此不要脸皮的与人厮混成奸,真是该抽筋扒皮的拾掇一顿!

也难怪温婆子如此气愤,素心素容两个都算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原先也是一个比一个乖巧,不想这两年两个丫头长了岁数,心思也深了,一个赛一个的惹乱子,温婆子脸上无光的很,早知道都卖出府去,省的败了季家的名声!

可她也是跟着季夫人一路过来的,见过世面,心气也沉静的多。纵然心里已是气急,但这后院的事一向不能只看表面,因此她冷哼一声,反手先去关了院门。

小四在地明的两记重拳之下算是大概弄清了眼前的状况,随即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素容站在那,脸色惨白如霜,却勾唇无声的笑了笑,正赶上小四暗中觑她,见她那模样,心中杂乱难言。

温婆子无声的走过来,眼光在二人身上利利一扫,抬手就扇了素容一个耳光,低骂道:“你这不知耻的东西!”

小四看素容脸上浮起的五指红印,脑中一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温妈妈,是、是我糊涂我们、我们也是被人算计了呀小痕,应该是小痕。”

这会儿惊惧交加,他身下虽仍是难耐,眼神也尚有些迷离,但意识却清醒不少,自己这情况分明是被下了药,而自下午至今入口的东西无非就是那碗五辛汤

温婆子瞪他一眼:“你们竟然敢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苟且事,就该知道下场,这事你与我说破嘴也没用,等少爷回来,自有他和夫人来惩治你们!你们有话还是留到主子跟前说去吧,做出这等事,乱棍打死你们也是活该!还叫你们污了季家的名声!”

地明在一旁紧皱着眉,提到此话又给了小四一拳。

小四被他打得唾了口血,喃喃道:“我对不起主子爷。”

“你还知道”,地明恨的牙痒。

“行了,都别在这追悔莫及了,跟着我去夫人跟前领罚。倘使因此事再将夫人气坏了身子,你们就是被打死也赎不了罪。”

温婆子横了俩人一眼扭身往外走,走几步抬头看见依旧在台阶上的楚宁与寒丫,不带商量的道:“你们也随我一同去吧,夫人要有事要问也不必再折腾你们了。”

楚宁浑浑噩噩靠在寒丫的身上,只听进去了几个字,但心里明白这一趟这要去的,只好拖着步子虽寒丫下了台阶。

素容自始至终都未说一个字,直到这会看见楚宁目光才闪了闪。小四十分意外院子里竟还有人,他已经记不起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一行六人沉默的走到院门口,院门一开登时都停住脚步。

“这是在我院子里作甚么,这般热闹。”声音清泠,隐隐带着几分怒意,正是刚回府的季桓。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眉宇间与地明有些相似,却比地明俊秀些,正是下午随季桓进宫的地隐。

众人齐齐一个激灵,在下人里她们都是有头脸的,对季桓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听他的语气知道已然动怒,小四腿一软就要扑过去,地明一把将他给提溜住了。

季桓在各人身上扫视一遍,温婆子面有难色显是事情难堪;小四双目尚且呈迷离之态,身上尘土未扑很是狼狈;素容鬓发散乱衣衫也有破裂,面无血色的咬唇看他,惊慌欲泣的眼神很有几分惹人怜;而楚宁歪歪斜斜的靠在寒丫身上,虽闭着眼睛,眉心却蹙起。

他看了一遍,尽管不能将所有细节想通,但已明白了七八分,眼中一寒,转瞬却盯在了楚宁的左手,那里,有殷红血迹缓缓滴下

踏前两步,一手去掰楚宁的手,楚宁钻的死紧掌心被扎破的痛楚让她的意识又回归几分,看清了来人,心里一松手也顺势松开了。

季桓见她浑身瘫软,也不多话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回头对着温婆子道:“此事我须得细细审问,妈妈暂且不要与母亲提及免得她一时生气呕了身子,明日我问得清楚再去同母亲说。此事谁也不得往外露半个字!”最后这句话却是对所有在场人说的。

随即对着地明地隐吩咐:“将他们二人分开关起来,容我慢慢问。”说罢瞟了瞟小四对着地明补充:“给他准备两桶冷水。”

小四愧的无颜已对,只会说两个字:“主子”

温婆子瞅一眼窝在季桓怀中的楚宁,心下暗想要不要跟季夫人此事。

眼瞅着小四和素容被地明和地隐一前一后带向暗室方向,温婆子微微一凛,忙应了个话也转回季夫人的福安堂。

直到她身影不见,季桓心中才松下一口气,方才在宫中莫名一阵心慌,想来不是宫中要出事便是府内有事。他进宫前特意叫地隐带了一小队人伏在宫外,大皇子最近确实太过安静。

好在连棭收到消息也及时同老五一并入宫“看望父皇”,庆妃带着八皇子也在,倒是没出什么事。可他心中依旧不安,出宫后边快马赶回府里,果然有事发生。

抱起楚宁边往青芜院边问寒丫:“她今天吃过什么?”

寒丫带着哭腔在季桓身后一路小跑:“只下午时喝了碗五辛汤,就成这样了。”

季桓低头看看楚宁,呼吸急促,脉搏也跳得略快,双颊嫣红,这情状与小四何其相似!他双臂一收,将她又抱紧几分。

楚宁刚刚大费心神,见他回来反倒放了心,强绷着的弦一松此刻清明不在,只感到浑身发热,难受的要死,季桓身上的凉气和他固有的青松气息使得楚宁一阵舒服,季桓一紧双臂,她十分配合的往他怀里拱了几下。

季桓肩膀一抖,夜色中的脸少见的泛红

好容易到了青芜院,花儿草儿一看这架势忙忙跑到跟前,季桓摇摇头:“无事,去沏壶苦茶来,再将热水备好,取些止血和包扎之物,你们便退下吧。”

三个丫头忙应着吩咐去了,季桓将怀里的人放下,楚宁根本站不稳,他便双手拢着她的腰,半抱着。

楚宁似乎感到是换了个地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保持清醒,动了动手,迷糊的意识到手里的瓷片不再,本能的就想咬下嘴唇,于是她便真的咬下去了只是因为无力,她牙齿似也用不上力,所以力道与其说咬,倒不若说是磨。

没有预期的疼痛,楚宁不由又用了两分力于是,端茶过来的花儿就见楚宁一张脸伏在季桓胸口咬着什么,而季桓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面部的表情十分精彩。

花儿脚下一个趔些,不敢再看,放下茶关了房门便跑去同另外两人烧热水。

季桓颤着手把人抱到桌边,稍稍将正在他胸前咬的欢快的某人拉开些,喂她连喝了两盏苦茶。

发干的嗓子得到缓解,苦意蔓延,楚宁稍见清醒,待看清眼前的男人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她还没忘,自己此时中了药。

迅速的拔下发上的银簪,毫不留情的在掌中一划,“嘶”刺痛,却也又清醒几分。

“别靠近我,我中了春/药,小心我发狂。”这刻她也顾不上主子不主子了,只知道那是个男人。

季桓被她最后一句逗乐了,这时寒丫进来送包扎伤口的药及纱布,楚宁抓着她:“去,给我取些盐来。”

“哎”寒丫对她的话执行起来还是不打折扣的。

“别闹了,你难不成想将盐撒在伤口上,你难道不知”

“不知什么?”这个节骨眼楚宁完全将平日里温顺的面具扔掉,她不耐烦的打断他:“不知道春/药无解?必须与人**才行?切呸!狗屁!”

她需要保持说话,那样她才能更清醒些,于是她上下打量季桓两眼:“放心,奴婢不会拿您当解药强行扑向您,您累了自去歇息

。”

想了想又撇嘴:“当然,您若是害怕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我罢。”

大概她不曾这般直白过,季桓在怔愣一瞬后笑得直咳嗽。

说话间寒丫已经取了眼进屋,楚宁抓起一把将往伤口上攘,啊啊啊,她在心里大骂,这滋味太特么**!

煞的她眼泪都出来,但也确实管用,她觉得自己缓过半条命来了。

季桓在一旁见她下手毫不犹豫,目光不禁闪了两下,迅速上前拉着她要往洗手的水盆边带。

楚宁把着桌子不动,季桓怕弄伤她,气的回身冷笑:“这会子你倒露出利爪子了,方才谁在我怀里一个劲儿的乱啃?”

乱啃?楚宁咧嘴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

季桓指着胸前被咬湿的一片:“不是你是谁?”

楚宁看那位置心说这也太会选地方了,不会恰恰咬到那只小葡萄吧葡萄吧

但她对方才的是记得模糊,自然不承认,只瞥了眼冷笑,一副吃过也不认账的表情。

季桓不知为何心下更气,欺身到她跟前往她耳边吹气:“你这般强忍着会伤身的,我如何忍心”

楚宁心跳一阵加快,觉得身上的躁动又有抬头之势,忙又去抓了一把盐,季桓蹙眉握住她的手腕,楚宁懒的废话,反手便甩。

奈何这会实在无力,甩了几下都没讲腕上的手甩开,倒是从季桓的袖中甩出一物来。

楚宁定眼一看,是一对用白绢抱着的耳铛。

“看不出来,主子爷身上还爱带着女子的物件。”她这话本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随口一说,可季桓却微微一愣。

随即他松开楚宁,眯起眼睛缓缓将那对耳铛呈在楚宁面前,声音亦是清泠缓慢:

“你,不认得这对耳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