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下手极快,左手挟住楚宁,右手挽了个剑花一用劲剑便朝着燕瑾飞去。他身量高瘦,带着土色沿帽,穿着普通的士兵衣服,燕瑾眼光一闪,迅速纵身接住飞射而来的利剑,便是这稍稍一耽搁,这人已挟着楚宁奔出了几十米。

燕瑾眯眯眼,却并未出声叫人,只自己握剑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小兵”似乎对镇西王府地形颇熟,带着楚宁东走西绕,片刻便已出了两进门,他一手掌在楚宁腰间,一手抚在她脖颈,力道虽不甚大,但楚宁觉得喉头如同堵了块棉花,出不得声来。

刚刚宝剑被夺的那一下来的太过突然,她整个人又尚且处于一种麻木状态,反应自然比平时慢了一倍都多,这时眼瞅着就要出第三道门了她放空的脑袋才回神了一丁点。

此时已经二更末,多日来的紧张备战和一整天的攻城战在下午占领康城的胜利之下,兵士都有些不自觉的放松,虽有不少往来巡查的,但这人带她走的大都是暗处,况且他穿着与他们相同的衣服,远远瞄见也只是他拉着另外一个小兵疾走,是以根本无人注意焚神道。

楚宁深吸口气,此人对这府里如此熟悉难道是尚未抓到的粱圭的人?想到这里她竟是毫无惧意,反是恨意陡升!

四下暗暗一看,已然出了第三道门,这人正带着她往西边拐,楚宁不知他要去哪,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山墙根儿下站着另外一人,旁边还有一匹马

楚宁心中一动,觉得那人的身形和衣服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心道真是早有人混了进来。

这当口,她已被带着行至马匹旁,一旁候着的那人见他们过来便低了头,十分恭谨的样子,牵着马在前面引着二人过了一道小门,然后又显出一处十分大的庭院,只是这院子没有过多布置,只以宽敞为主,原来是王府里专门养马的院子,这时刻分在这处巡查的人本就不多,方才那人好似还是个小头目,有人远远看见他们也以为是他在交代人去办什么事,倒也没人理

楚宁脑袋转了个个,突地想起似是听说与粱圭一同逃掉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看另外一人的恭敬态度,难道是半个正主?

————想到这,她心里生生发狠,若如此,也算给季桓拉个垫背的!

这般想着,她略带配合地同这人上了马,这院子另有门庭,可直接出府。

出了府后,马匹便朝西边奔去,楚宁暗中摸了摸袖里专门打磨过的小薄锉刀,用眼角余光往后瞟去,隔得不太远,似有两匹马跟了过来,这样看来,约么真是粱圭的儿子了。

楚宁咬牙,稍动了下胳膊,发现这人忙着赶路并未发觉,她再不犹豫,利刀滑到掌中,反手对着后面就是猛力一刺!

后面的人对她毫无防备,登时闷哼了一声,楚宁一记得手心里一实,立即又要去刺第二下,那人却迅速反应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楚宁看一眼前面的山坡,心说摔下去砸死他也够本!

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量,抓着这人的胳膊便往马下扭,男人似乎也没有与她多做挣扎,只是,就在临摔下去之前,那人忽地将她搂紧,握住她左手的手指在她手上轻轻挠了两下,头凑过来枕在她的肩上继而在她耳边轻笑出声

男子青松般的甘冽气息一下子扑过来,那轻笑声熟悉无比,楚宁脑中蓦然“嗡”地一声,全身僵住,随着这人身子一歪登时摔了下去。

————几乎在那同时,她反手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

山坡上野草正盛,跐溜跐溜滑,其间夹杂着碎石,两人滚了好几个个才在那人蹬住一株黄花枝后停下,上一刻心心念念要将人拉下马,满腔恨意想用自己把人砸死的楚宁此刻双眼紧闭,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睁眼,方才的都是幻觉。

可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矛盾的死死抓着那人,心跳更如鼓擂

良久,温热的晚风抚过,那人用下巴蹭了蹭楚宁的头顶,楚宁才微微一颤,哑着嗓子出声:“真的是、是你?你没死,没死对吧?”

她问着,却依旧未敢转身。

头顶又是轻声一笑,然后微微咳了两下,左手的食指在她的手上无意识的摩挲,稍显愉悦而又夹带两分调笑的声音传来:“嗯,现下还有气呢,要不你转过身来摸摸,我身子还热着。”

没死、活着楚宁脑子里只剩了这两个词,她霍然睁开双眼,不管不顾的转过身去,柔柔月光之下,那人眉眼生辉,淡笑如常,不是季桓又是谁?

脑中一下空白一片,眼眶泛热,眼泪毫无预警的奔涌而出,从下午到现在她半颗泪珠子没掉过,此时却决了堤重生之锦绣前程。她也顾不上擦,突地一下猛然起身,满脸是泪的跳着脚大骂道:“季桓!你混蛋!tmd混蛋!混唔”

季桓果断地堵住的她的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激烈地扫荡着她的唇舌。

楚宁情绪激愤,须臾便被吻得透不过气,季桓这才稍稍松手,不想楚宁正被楚宁憋着气大力一退,蹬蹬蹬推得他连连后退了三四步。

楚宁眼中荡着水雾,脑中混沌,完全是下意识的又扑到他跟前,疯了般在他身上胡乱捶打,甚至尤不解恨的撕咬,口中一边抽泣一边喃喃骂着:“骗子、混蛋、混蛋”。

季桓微微躬身任她胡乱打着,有几下他的身子甚至轻轻颤动,但他丝毫没有避闪,神情温柔而愉悦,眸中耀动着奇异的光芒,在这西北边城六月的夏夜里,竟隐隐盖过了头顶那弯银月。

不远处尾随而至的两人,在远远看见二人落马时都急欲奔来相救,却被季桓的手势止住了,其中一人稍一侧头,轮廓渐清,正是地隐,此刻看见二人这般,隐身去了木从。

另外一人,却怔怔盯在原地,他黯然的眼神直直看着楚宁认出季桓后又哭又笑,听见她大骂“季桓你混蛋”,又见她疯子般毫无忌惮的对着他人捶打发泄,喉头一堵,终于忍不住晃身后退两步如招架不住般落荒而去。

——再没有什么比楚宁这一刻的反应更加真实有力

那样肆意的怒、喜、嗔、悲,从来不曾在他燕瑾面前展露过,从来不曾。两年,两年多的时间里,燕瑾一度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女人、见过她所有模样,并且他想,只要他愿意,愿意日后在她身上花功夫、花心思,楚宁总归是他的女人,是以他才以此为条件答应了季桓的计划,可今日方知,那不过是他自己的自以为罢了

一朝辜负,似此星辰再非昨夜。

而这边厢,楚宁对身后数米外的人一无所觉,她终于打累了之前误以为是粱圭的人时还是满血状态,这时却觉得全身脱力,软软的就往下倒,季桓忙伸臂抱住她,眼梢瞥见方才跟来的人影已经不见,身子一歪,索性搂着她一同滚在了草地上。

月色朦胧,远处蛙声起伏,静谧美好。

“季桓。”

 “嗯。”

“季桓。”

 “嗯。”

最初的冲击过去,楚宁又点不敢置信,听到这两声回答心里略微踏实,她迟疑的抬起手缓慢的伸向季桓的脸颊,中间犹豫停顿了两次,男子盈盈的眼波含笑的盯着她,似诱惑一般,使得她终是探手过去,轻轻抚在他的额上、眉眼、鼻子、嘴唇,这眉眼近在咫尺,让楚宁徒然感叹。

“真的是你”,她自言自语,稍顿片刻,低低叹息,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庆幸:“你没死,你还活着,真好。”说罢,又缓缓滚下两行眼泪。

季桓只觉心里被充的满满,又热又烫,情不自禁的将她往怀里又紧了紧,附唇过去亲吻她脸上的泪花,一点一点,细致温柔。

“嗯,我还舍不得死”,他一路吻到她的唇边,张嘴含住她的唇瓣,低低呢喃,不同于刚刚的强势,这吻耐心温柔之极,在她的唇边反复流连,好一会儿才顶开她的牙关,与她的小舌纠缠。

楚宁尚有些抽咽,本就浑身绵软无力,被他这样温柔缠绵的吻着更是要化了一般,可是男人气息这般亲近真实,让她无端心安,她慢慢伸出手去,环上他的腰,第一次轻轻回应了他的吻。

这回应使得季桓微微一震,体内这一下那一下的小火苗立时被加了酒精一般,嗖地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