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得到燕瑾传来的消息时已经又过了两个时辰,地隐一面默默呈给季桓一个封好的信封一面暗地里抹了把汗,燕瑾派人叫他的时候他正带队在城中巡查,压根没想到是有关楚宁的,等他见了燕瑾一听事情始末,心中还惊诧不已,季桓不在,他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忙忙跑到楚宁之前住的房间,这信就夹在她叠好的几件衣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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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看地隐便明白楚宁是自己走的了,他心里不由叹气,他家爷这看上的是个什么主儿啊,巴巴的千里奔了来,这一回头却又拍拍手走人了,他前儿个询问那婆子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当然,此时最郁闷的绝对不是地隐,而是那个正瞋目切齿拆着书信的男人。

或许是十分确定这封信会有人交到他手上,也或许是楚宁隐隐明白季桓目前不能露了身份,因此信上连个名字都没有。

拆开蜡封,里面的被叠成青蛙形状的纸笺便落入季桓修长的手中,他每拆一下,便有一行字显露出来,分别是:

见字勿恼,丫头惶恐。

谨以此笺拜别,见谅。

此次身无余钱,故而没有赏银。”

最后这句话的下面还附注了极小的一行的字:关于赏钱嘛,实际上哎,罢了,不说不说。

季桓一路拆一路看真气的眼前发黑,恨不能立即将人抓来活剥了去,若不是他一直以来修养好,他几乎要跳起来骂:“赏个屁!”

正怒火攻心,却见拆到最后还有几行字,却是反着写的,他忙细看,是极简单的几句:

楚宁心性善妒,自知难与她人共事一夫,今身份且卑,更难有终,无法承爷的厚爱,此次一遭既已见你平安也算无愧。自此天高水长,各不相干,珍重珍重。

季桓原本的满腔怒火在看到这几行字后尽数熄灭,他心里突然狠劲儿一酸,竟瞬间有丝哽咽,有些事情是他疏忽了。

微微平复了下心绪他立即对着地隐吩咐:“她自己难以出城,必是随着七皇子一行混了出去,他们人多行重应该尚未离城太远,你即刻亲自带人去追,一路不停,务必,务必将人给我带回来。”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到最后甚至有点有气无力,但地隐知道他这才真是牵动了心绪,当下不敢怠慢,快步带人追出城去

然而后半夜的时候地隐却满头是汗的回来禀报,说是他们追上了七皇子的人马,一经打探才知道原来出城后不久楚宁便想着脱离队伍,却被人发现,以为是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混了进来,登时抓了她报给连赟。

好在连赟见过楚宁两次,尤其那日辨认季桓尸首时印象颇深,知道是燕瑾身边的人,当下倒也未多做怪罪,只是另派了人将楚宁送回来他们一行继续前行。

“送了回来?”季桓眉头猛拧,心道隐约感到糟糕。

“是”,地隐也很是着急:“可是属下们一路来回沿途寻找根本没有发现姑娘的影子,便是送她回来的几个兵士也没了踪迹。”

季桓心中攸沉,闭了闭眼,才吐出几个字:“带人继续找,给花儿草儿传信。”说完,压了压帽檐起身出门,刚到庭院,地明领着一个小厮迎面过来低声道:“主子,四爷的信儿到了。”

季桓看了他一眼,稍一犹豫转身进屋,又迅速对地隐挥挥手,命他赶紧去办楚宁的事。

过了半晌小厮随着地明出得屋来,季桓轻轻吐出一口气,连棭的消息,——惠帝此次怕是真的不行了,现在几个皇子都在跟前侍疾,当然,更多的人想必关心那道悬而未下的圣旨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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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赟赶回上京的当晚戍时三刻,惠帝终是闭了眼,那道一直悬着传位圣旨也终于填上皇子名讳——四皇子,连棭。

然而,大位之争却远没有因为这道旨意的确定而平息,反是激起了一波更大的浪涌。

废太子连翀第一个跳出来质疑惠帝之死大有蹊跷,惠帝病重期间,老四连棭侍疾的时间最多,谁知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他这一出声,在后面怂恿他的大皇子连晟和三皇子连燊立即附和,并且带了其中一位太医,据这位太医说,先皇虽病,但至少还应有半年寿命,如此短时间驾崩确实不合常理啊

这是指连棭在侍疾期间暗害惠帝以谋皇位了,于是以大皇子为首的小部分人以此为由拒不承认先皇那道传位圣旨是真的,并且暗中集结他们养在暗处的私军要诛杀谋害他们父皇的凶手

——这是明晃晃的逼宫。

连棭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来他也早有准备,在定下来由季桓和燕瑾领兵出征康城之时他们就已经在京中各处埋下了不少人手,防的就是大皇子反咬一口领兵逼宫。

双方都有准备,一时成了僵持之局,关键时刻七皇子连赟领得一对人马进宫护驾,这些人穿的是禁军服饰,实则是一半燕瑾派遣的自康城随他入京的兵马,另一半是季桓早留好与他接应的另一队精兵。

连晟之前大部分精力都盯在连棭的身上,却不料这个平时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七弟竟也早被连棭拉拢,不过他甚是机警,眼见逼宫不成,便将废太子连翀先推出去已谋后招,因此这一夜在惊惊险险中连棭坐上了龙椅,随之,举国为先皇居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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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是被颠醒的,一眨眼睛,一片黑暗,她轻轻动了动胳膊,也是是被绑着的。她迅速忆起不久前她还正想法子怎样从送她回康城的几个兵士哪里溜掉,不一会儿果真就冒出一伙一般百姓打扮的人将几人收拾掉了,当然连带一起被收拾的还有她自己

楚宁动动腕子上捆得死紧的绳扣,渐渐清醒过来,她凝神静了静,除了车轱辘压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只隐隐约约听见有男子的声音道:“再快些,等会儿日头要落山了。”

听这口音倒像是京中的人。

不过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其他了,很快马车便加速起来,车厢颠簸的更厉害,楚宁被耸的身子一歪,撞到了车壁上,生疼生疼。

又走了两、三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住,然后有人上来将楚宁架了下去,楚宁被颠的头晕脑胀的想吐,脚一落地才稍稍好些。

架着她的两个人手劲儿很大,捏的楚宁胳膊发麻,可是随着吹来晚风,楚宁还是能闻到自她们身上飘来的极淡的皂角香和微微的脂粉味。

——架着她的是两个婆子

这个认知让楚宁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山匪流民一类的那她短时间内性命就还无忧,剩下的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么一想,她索性微微松懈下来,心里一定,嗅觉便灵敏的多,这两人身上的香味很淡很淡,且一点儿也不刺鼻,若不是胳膊就在她腋下她几乎闻不到,想来可能并非是一般人家。

两个婆子带着她兜兜转转,不知是到了哪便手一松,将她仍在了地上,随即有人过来给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然后又没了动静。

楚宁缓了一会儿,她虽蒙着眼,但能感到这屋子里的光亮,低头适应几秒,她才抬起发酸的胳膊缓缓摘掉了蒙在眼上的黑布。

先入目的是两个身形健硕,但衣着干净得体的两个婆子,估计就是刚才架她进来的人了。

二人见她睁开眼来,也面无表情的盯着楚宁上下打量,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朵花来。

楚宁揉揉手腕,抬脸大方的让两人盯着,左右都是人砧板上的肉了,看看也没什么。

当然她眼睛也没闲着四处打量,屋子并不是她想的柴房之类,是个简单干净的梢间,除了一架屏风,没什么多余摆设。

楚宁半坐在地上,脸上并没什么被劫的恐慌表情,两个婆子稍感诧异,正对看一眼,却瞥见楚宁陡然起身朝着那家屏风就扑了过去。

二人一惊,忙上前扭住她,但楚宁步子也大,在她俩抓住她胳膊的时候她已经离得屏风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楚宁挑挑眉,她方才抬头让两个婆子尽情打量的时候就隐约听见左侧有人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她没猜错的话屏风后面坐着抓她来的正主儿了。

果然,那婆子朝着屏风后低了低头,以示自己的疏忽。

后面的人没搭腔,过了一会儿才自屏风后起身,楚宁看她似是摇了摇头,然后一个分外温软的女子声音传来:

“长得也只算清秀,只这性子倒还机灵,嗯,不知到底,罢了,你们好生看吧,也别亏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