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惠帝一十九年,端阳节,天湛蓝无云,艳阳高挂。

惠帝连暀立于京郊澄图河北岸观台之上看下面百姓人声鼎沸,不由豪气的一挥手谓一众跟随的大臣道:“今日晴空万里,朕能亲见百姓逸乐尽情,实在是件乐事!”

众臣被皇帝的愉悦所感染,一名臣子不知被身后的谁一挤往前踏了两步,见皇帝回头忙躬身道:“臣听俗语有云,端午日雨,鬼旺人灾;端阳无雨,必是丰年。今日这般晴好,可见是皇上龙泽四方。”

拍马屁自然人人不愿落后,大臣们都紧跟着“龙泽四方”起来。

皇帝转身看了这人一眼,笑道:“燕卿这话说得好,端阳无雨,必是丰年啊

。看来今秋百姓们可以安一安心啦。”

说完顿了一下,忽又问道:“朕听闻燕卿也是有福之人,几个儿子也十分出众,朕还未曾见过,今日可也在赛船之列么,在老几的队列里?”

燕老爷心头激灵灵一凛,忙垂首回道:“犬子不才,实难登堂为陛下所见。今日三子与七子俱在竞舟之列,至于在哪位皇子的队列里,因他们都是被统一分派,臣现下倒还不知。”

皇帝一笑,似也是随口一问并未在意,背着手往前两步,见季桓的身影已由他身边的小太监领着径直往太子阵营而去,他抚着稀疏的胡须眸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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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帐的左侧低处,便是为女眷们单独辟出的看台。

今儿来的人甚多,上至公侯府的夫人小姐,下到京中四品官家的女眷都在一处,不过座次确是严格区分。因此,在楚宁扶着沈芳菲在最下一排坐下时,犹自震撼。今儿燕家来的是沈芳菲和燕婧,按理说燕夫人也是要来的,,但因大元有‘新嫁女躲端午’一说,四小姐燕盈自泯州回了府,因此燕夫人便留在了府里。

楚宁本以为这竞龙舟至多不过是京中一些名门子弟也参与其中而已,可她刚来时往右上方瞄了一眼,那明黄色帐帘,分明是皇家专用!那下面竞舟的楚宁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了。

再看一眼上座的那些绫罗满身面带矜持的女子,楚宁觉得燕瑾这厮胆子还是挺大的,竟然让沈芳菲带着她一个妾室出来,估计沈姑娘心里是老大不乐意超级贴身保镖。

果然,沈芳菲坐了一会儿便对一边站着的楚宁道:“昨儿我见爷挂了个紫色的香囊,看手艺像是妹妹缝制的?”

楚宁双手握了下,回道:“是妾身缝制的,手艺不精,让奶奶见笑了。”

沈芳菲蹙着柳眉斜她一眼:“我倒不紧要,只是七爷在外头行走,一事一物马虎不得,知道的当是你一番心意,不知道还以为我七房里竟没个拿得出手的针线,没的叫旁人看低了去。”

楚宁深吸一口气正待答应,就听燕婧在一旁对沈芳菲道:“七嫂快看,那是不是七哥?好像是在三王爷那一队

。”

沈芳菲被她一岔,没顾上再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楚宁一顿,也转头往岸边看,只见那里停泊着五艘长约四十多米的狭长龙船,龙头分别为明黄、赤红、天蓝、茶白、玄黑五种颜色,除了领赛的几位皇子少年们均是头戴红巾,一身短衣打扮。

这些人里除了皇子们自行挑选的五人外,其余都是自京营中选出,每船配桡手八十八人,光看他们就十分带感。

楚宁觉得自己也受到燕婧了干扰,因为她也看见了燕婧所指的人,——确是燕瑾。

他一身暗红色紧身短打,更显英气利落,此刻正站在那艘赤红色的龙船旁和一人说着什么。

沈芳菲掩嘴笑道:“真是你七哥呢。”楚宁在后面扬扬眉,就见燕婧的小脑袋瓜开始乱转,眼睛开始胡乱瞟,楚宁心思一转,顿时明白她在找谁了。

半晌,见燕婧突然站起来,目光定在明黄龙船的方向,楚宁知道那人应是在太子一队了。她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很快移开。

季桓此时也已换了身苍青色劲装,平日里的温雅之气顿去,人如一颗挺拔青松,端肃傲然。

他径直走到太子一队,上前行礼:“听闻殿下队里还缺一人,陛下便将臣这个无趣之人拨过来了,只是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怕是会给殿下平添拖累了。”

太子连翀洒然一笑,虚扶了他一把,朗声道:“季大人能来便是件让人高兴之事,否则得有多少闺中女子失望而归呀。”

季桓笑着摇头,这才分别给各位王爷见礼。

太子的明黄龙船居中,左侧是赤红龙船的三王连燊和茶白龙船的六王连雬,右侧是天蓝龙船的五王连玠和玄黑龙船的七王连赟。

季桓看了看,燕瑾在老三连燊一队,燕展他也见过在老六连雬一队,还有一个孟谷阳,正在老七连赟的队里冲他嘿嘿笑。季桓略微挑眉,打了个招呼。

这时便听一声嘹亮的号角,是备战号。五位皇子领着各队的儿郎们纷纷等上龙船,做各项准备

。岸边围观的百姓们开始呐喊起来,霎时锣鼓喧天,喊声阵阵。

季桓跟在太子身后,一副吃干饭的样子。

——今儿本就是让太子及各位王爷露脸的,他们听吩咐就好。

上船前季桓看了左侧一身火红劲装的三王爷连燊一眼,这位王爷素有贤德之名,此刻也是备受关注。不过他像是全然没有压力,一副淡然的样子。

两岸的百姓已经分拨喊起来,里面有不少女子,不过她们不似深闺小姐们那般矜持,又是夹杂在人群中,更是没什么顾忌,直与青年、孩童们喊作一团,这里呼声最高的便属太子与三王。

兄弟俩对视一笑,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星际之十日横空。而后各自将大旗插在船头。

第二遍号声一响,高台上一声唱和:“预备——开始!”

顿时五艘龙船齐头并发,真如翩翩飞龙一般!正是: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

很快太子连翀、三王连燊、五王连玠便渐渐领先,太子往左右各扫了一眼,做了个加快的手势,儿郎们便吆喝起来,随着他们的口号,手上的动作也愈发一致,眼见便在三艘龙船里冒了尖。

岸边“太子党”们一阵欢呼,高台上的皇帝也往前移了两步,女眷这边的闺阁小姐们虽矜持的很,但一个个也难言激动神色,其中也有年纪小的,忍不住便也唧唧喳喳助威。

太子心中一得意,朝季桓投去一眼,却见他微微蹙了眉,然后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连翀一顿,往左侧看,果见如季桓所说老六连雬的船头正往右靠,立下便要撞向老三的船身,他一惊,忙打手势示意桡手急速往右靠。

几乎是同时,老六连雬的船头已撞上三爷连燊的船身,赤红的龙船一摆,也往右撞来。

好在连翀在季桓的提醒下荡的早,他的龙舟又本就比他们领先一些,这当口也不理即将撞来老三和右侧紧迫的老五,一船儿郎猛劲的加速,瞬间只听“铛”一声,连燊与连玠的船猛地撞在一起而那厢里连翀已如一支离铉的箭在两船相撞的前一刻冲出开去

两岸一阵抽气声,紧跟是又是一阵阵欢呼声加油声。

楚宁对各位王爷既不识也无感,却也因燕瑾在三王爷一队多了些关注,见此情景不禁一阵惋惜,暗想这位太子果是心细如尘,如若发现的再晚一刻,动作再慢一分,怕这会儿便是被两船夹撞了。

连燊、连玠一幢之下速度骤然减慢,纵然调整的极快,却也早失了时机。反倒让老七连赟后来居上,紧随太子连翀之后。

桡手们一见此情状,立即一鼓作气,转瞬便见标目。两岸喊声空前高涨,太子迎风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季桓斜斜倚着船身,弹了弹衣衫上的水珠。

老七连赟眨着一双大眼睛,冲着太子喊道:“二哥莫要大意,可还有我呢。”

连赟今年十四,一张白净的脸似女孩一般,身法却毫不拖泥带水,他话音落人已在船头一个接力朝着标竿跃去。

连翀哈哈一声朗笑,比他早起一步,胳膊在标竿上一绕,正赶上连赟过来,他在连赟肩膀上一踏,借力猛地上窜,飘着五彩丝带的花球已被他稳稳拿在手中。

瞬时,掌声雷动。

后到的三、五、六也都跟着拍起手,一同往高台望去。

这个结果,就是那人想要的吧。

一众的儿郎们上了岸,该领赏的领赏,腾出地方给百姓们继续尽情比试。

季桓慢走几步,和后上来的燕瑾打了个照面。

三王爷刚刚与五王爷的船撞得猛,儿郎们身上都湿了大半。

燕瑾正倾身拍打,怀中啪嗒掉下一物,亮紫的颜色分外显眼,他立即弯腰去捡,不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比他更快的将东西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赶在0点前发上来这章是补昨天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