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隐去,天色极快的暗下来。

室内已掌起灯火,映出几个女孩面上的一脸惊色以及季桓额际大颗大颗滚落的汗珠。

楚宁眼梢嘴角俱是薄薄凉意,她看一眼季桓此刻已是痛的发白的脸,不无嘲讽的一字字道:“这就是季小姐送我的鸡汤?”

季馨月似乎被吓到了,她呆呆的看着季桓半晌才慌乱的摆手,然后语无伦次的解释:“不、不是怎么、怎么会这样的哥哥,你怎么啦?”

说到后面已带了丝哭腔。

剩下的花儿草儿和小瓜也傻眼了,他们少爷喝了碗汤的功夫,怎么就变这样了?

若说季馨月做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她们太相信了,可若说她家二小姐会在汤里放什么来害楚宁打死她们也不信,所以这会子看到季桓喝了那碗鸡汤后竟开始面色发白泛青,连冷汗都下来了,几个丫头立时慌神

还是草儿先冷静过来,她转身一边往外跑一边道:“奴婢去请大小姐来。”

她这样一说,剩下的几人也反应过来,季馨月眼底涌泪,忙跑过来扶住季桓急急道:“对,去找姐姐,快去找姐姐。”

楚宁在一旁冷眼旁观,心话儿这个时候不去找大夫倒找你家大小姐来作甚!看季桓呼吸急促双眸微闭,清俊无双的脸上满是汗珠,她心里不由痛快了一阵,果然是有报应这一说的,被自己妹子坑到也算不亏了。

转念又一想这人可别在这时有个三长两短,燕家那边的事还没个消息不对不对,这人若真有事,自己会不会就能被遣出府了?!

她心里突地透进一丝光亮,自己手里有庄子的地契,好好用心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她在这胡想八想,听见季桓似乎闷哼了一声,抬眼看去,见他呼吸不畅脸色青的厉害,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楚宁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在燕家是报了丧的,那户口应也是销了的,那自己现在岂不是黑户?那那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呀!

她叹口气看了泪汪汪的季馨月一眼问:“怎么不去请大夫?”

“花儿应已让小四去了,但姐姐会快些,楚姐姐我不是”

楚宁摆手打断她,走到季桓身边道:“先把他扶到**去吧。”

季馨月听话的擦擦泪,与楚宁一左一右的驾着季桓往**扶,刚刚将人放平,便见草儿带着一个女子进了门。

楚宁眼前一亮,端见一个一身松花色衣衫的女子,眉目堪画、腰如柔枝,除了她稍显苍白的脸色显示她长时间在病中之外,真真是仙姿佚貌。

——脑中浮现一句无比贴切的话:病如西子胜三分。

但与那让人哀叹的林妹妹不同的是这女子眉宇间无甚忧思之色,有的是一片疏朗。

她脚步虽略显匆急,却自有一股从容之态,眼里波光一扫,楚宁不自觉的就微微福了个身,作为一种礼貌的招呼

那女子也略一点头便看向**的季桓,将其眼下看了看眉头轻皱利落拿过身后丫头手里的布卷,抽出一根银针,准确的扎在季桓头顶脑后的两处穴位从前有座灵剑山。

素手轻捻,约么三四秒钟,便见季桓呼吸略见顺畅,脸上的青色渐去。

屋里几人这才敢出了口大气,女子转头淡笑着看了楚宁一眼,然后才转向季馨月问:“怎么一回事?你给哥哥喝的是什么?”

——是了,这女子正是季家的大小姐,季明月。

季馨月脸色大大一囧,下巴点着楚宁的方向吞吐道:“那原本是我熬给这位姐姐的。”

季明月微讶:“把汤碗端来我看看。”

草儿立即将碗端了过来,里面还残留着一点剩余的鸡汤。

季明月端到跟前闻了闻:“嗯,放了当归、茯苓,人参、细辛、甘草等,这些确都是给女子补身的,但哥哥喝了也不致如此。还有一味我这会子闻不大出来,是什么?”

季馨月仔细想了想:“是郁金。”

季明月微顿:“我那药房里的郁金昨儿就用完了,你在哪得的。”

季二小姐一怔:“没有啊,我看还有很多。就在东面墙的匣子里”

季明月苍白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看了看季桓的脸色,又探了探脉,转身对身边跟着的丫头细细吩咐几句,那丫头便领着草儿去了。

楚宁在一旁隐约听见她是说了个雄黄、葱头等,大抵是个土方。

季明月脸色稍显严肃,沉着声音道:

“你这糊涂丫头,哥哥险些被你害死!你取的哪里是什么郁金,应是藜芦。你可知藜芦本身便有毒性,且藜芦反细辛、反人参,如此猛烈的相克相冲,若换了别人,怕这会子都没命了!”

“我、我看你的医书上画的郁金和我寻到的长得很像”

“药能救人,可用错了要起命来也分毫不差

!药材里有多少是外形相近而药性相远的,哪里是你翻了几页医书就能辨识的,今儿你也得个教训,看日后还敢不敢胡乱做作。”

季馨月脸都白了,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扑簌扑簌往下落,但她倒没忘了这汤原本是要给楚宁的,于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话却哽在嗓子出不来。

楚宁看一眼季明月柔美的侧脸,感叹于她的玲珑心肝。

她如此当着她的面将事情摊的明明白白,其一探出了季桓的病因;其二也将季馨月本是一番好心却因认错了药材而办了坏事说的明白,无形将楚宁对季馨月的误会解了。

实际上楚宁对季馨月的印象也不坏,直觉上她也不可能真懂什么坏手脚,这当口她也不矫情,福了个身,道:“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二小姐了,二小姐一番好意,我心里记下了。”

季馨月这才稍稍展颜,这功夫刚刚与草儿一头出去的丫头端了碗黄褐色的药汁进来,显是刚刚季明月吩咐的方子。

她明媚的眼波在楚宁身上一扫,然后道:“哥哥需要喝药,姑娘能帮我将他扶起来么?”

这好几个丫头你不吩咐却偏偏叫她,楚宁默默翻白眼,季家的人都是如此自来熟么?

吐槽归吐槽,这么多人看着她还是得走过去自身后将季桓扶住,季明月得寸进尺的将碗递给她:“姑娘来喂吧,我给哥哥取针。”

“”

银针取下,季桓也稍稍清醒了些,冲季明月微微颔首:“你过来了盖世战神最新章节。”

季明月将针收在一旁,道:“恩,都是馨儿那丫头不懂装懂的弄错了药材,你现在体内有藜芦的毒性未解,先将药喝了,我已经让人去请周老大夫了,我今儿有些不舒服,下针的力道怕不准,还是让他老人家来好一些。”说罢由丫头允香扶着坐到窗边歇息了。

季桓背脊轻轻靠在楚宁身上,气息微弱的道:“喂药。”

楚宁磨磨牙,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发作,便也只好抬起胳膊将药往他嘴边送,然而她有意整治季桓,又因着在身后看不准的借口,端碗便往他鼻子送

。碗边碰到季桓的牙齿,轻轻响动。

楚宁忍不住想笑,却忽而被几根冰凉的手指轻捏住手腕,引着她的手将药碗下移。

她浑身陡然一僵,竟没了反应,眼睁睁感觉到那冰冰凉凉的手托着她的腕子,就着她的手喝药。

直至季桓缓慢的将药喝完,又微停顿了下,似乎终是没力气,滑了下去。

楚宁转头看看众人,见她们都如没看见一般,围着季明月和季馨月两姐妹,这时候小花终于回来报:“周老大夫来了。”

两位小姐避去了左侧的屏风后,周老大夫进来时不慌不忙似乎早知道会有人在他之前施手,但诊治起来还是将所有症状以及刚刚施救的办法详细问了一遍。

季明月在屏风后一一作答,楚宁听她们的对话显是十分相熟的。

后来才知原是季明月自小体弱多病,季桓认为与其时时要找不同的大夫来给妹妹诊病,不如让她自己懂医理,于是便不停的往季明月哪里送医书,幼时基本每个来给她诊治的大夫都是她的师傅,这周老大夫便是时日最长的一个。

细细诊了脉后,周大夫开始行针,一边行一边解释。

不多会儿,季桓便被扎成了个刺猬。

楚宁看的幸灾乐祸,季明月让丫头允香递了张纸笺出来,说:“周老先生给看看,我这方子可还欠了什么?”

老周头捻捻下巴几根稀疏的胡须一脸笑意:“姑娘的药用的越来越老道了,再过些时日,怕老夫都自叹弗如啊。”

季明月语带恭敬:“是先生教的好。”

行完一圈针之后已是小半个时辰,老先生又交代:“公子体内的藜芦与细辛、人参相冲的厉害,老夫行针后虽解了积瘀,但这两日仍会全身乏力,应卧床休息才是。”

*

大夫一走,已是二更天,季明月折腾这半天明显有些不济,她把屋内几人挨个看了一遍,听季桓的话派人去孟府请孟老爷代为告假,然后目光便定定的落在楚宁身上:“那这几日就劳烦姑娘好好照顾了

。”

楚宁挤了个笑:“少爷也算替我受的罪,应当的。”

季馨月闻言又咧嘴,不好意思的跟着姐姐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季明月问:“我方才见你对那女子倒是亲昵,按说你也才见她每两日,怎么甚是喜欢,你之前在孟府里见过她?”

季小姑娘有点为难,哥哥没让说实情可她也不想骗姐姐,遂含糊答道:“唔,我那日带了威风和妞妞去,她们都表示很喜欢那个姐姐,所以我也”

“所以你还熬了汤,可你知道那方子到底是起什么功效的么?”

“知道一点校草仙医全文阅读。”

季明月脸黑了黑:“哪里看的?”

季二默默对手指:“话本子里”

季明月无语,过了会儿,季小少女又忐忑的问:“我把哥哥害成那样,他好了会不会罚我呀?”

季明月揉揉她的头发:“唔,也许,他会谢你也说不定。”

*****

灯光融融。

两位小姐一走屋子里立即又静下来。

楚宁瞅一眼躺在**一动不动的季桓,声音微扬:“时辰不早了,季大人便让花儿草儿扶您回去休息吧。”

季桓还没吱声,那花草便都不乐意了。

花儿道:“姑娘,这原本就是少爷的屋子”

草儿道:“姑娘,少爷现在不能移动,再者,刚刚大小姐说了让你照顾少爷”

楚宁翻了个白眼:“今晚就麻烦俩位,我明儿一早来换,既然你们少爷不能动,我住在外面就是

。”

花草互看一眼,默默看向躺尸的季桓。

半天,他似气息游离的叹了声:“你俩个先出去吧。”

花草正乐不得,闻言看楚宁一眼颠颠就跑了。

楚宁憋着一口气,恶狠狠盯着他。

季桓的睫毛颤了颤,幽深的眸子微微睁开,洗去日里的疏离谦和,刚才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目光澄澈而无辜,似个无助的孩子。

他喘了两下,气息羸弱的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对你做什么呢,若真要怎样也不用等到现在你有胆子进来季府,难道还没胆子跟我同塌?”

估计是方才真被折腾的厉害,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你若还是不放心,这屋子里应有绣花用的剪刀和针线,你可以取来。”

说完,继续真诚的看着她。

楚宁眯了眯眼,她当然不是怕这个,她只是不想和他处在同一室!以免自己愤恨爆表控制不住。

可话又说回来,以如今情形势必要在一个屋子里她看看剩余的椅子小塌,心中摇头,睡在上面怕是伸不开腿。

若是只能在一室的话,她当然要选那能睡得舒服的大床!

——对于这件事,楚宁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

一想通,她还真转身应景的将放有剪刀和绣花针的小篮抱过来,墩在两人中间,随即爬上那张大床

“虽然我不会对你怎样,但你要想对我嗯,我也受得住。”季桓突然又极轻极慢说道。

这厢里刚爬上床的楚宁闻言一头撞在了枕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这丫头出来没好事嘛!

季二:咳咳偶是来坑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