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麻一走,季桓的脸色猛然冷凝了下来。

花儿等几个丫头早就有序的退下,该传饭的传饭,该打扫的打扫,楚宁一人在季桓跟前儿,心里实打实地一惊,自她进到季府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季桓这般冷脸,可方才对着桑麻明明还是温言温语的,怎么转眼就变了?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丝发憷,十分难得的暗自做起了自我检讨。

想了一会儿,却觉得自己近来很是乖顺,应是没有什么惹他不快的地方,正不得解时突地见季桓将透白瓷如意纹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瞥着她道:“茶凉了,换盏热的来

。”

楚宁忙不迭的上前端了茶盏去,刚迈了两步季桓又在身后喊她:“等等。”

“是,爷还有什么吩咐?”楚宁半垂着头转身,声音恭敬的简直不像她。

季桓下巴往两联屏风处一点,声音出奇的漠然:“刚那袍子溅上了墨汁,须得赶紧洗了,你也知道那是官服,倘使留下一丝一痕,让人抓了个话把儿说是不敬我就拿你是问。”

楚宁没出息的抽了口气,季桓微微一顿,手指轻敲桌面眼皮不抬一下又道:“那衣服的料子你知道的,经不得热水,你亲自动手,莫要偷懒。”

端着小盏的手一紧,做为一个贴身丫头,季桓的衣服大都是她自己动手,之前季桓见了还随口说过一句“外衫交给花儿草儿便好”,虽说今儿这是官服她动手理所应当,可季桓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似乎是故意刁难。

果然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将这厮得罪了么楚宁在为自己默哀的一瞬忙恭着声回到:“是,奴婢换了热茶就去。”

季桓不咸不淡的‘哼’了声,始终没正眼瞅她。

稍稍兑了丁点儿热水,虽不至于寒凉刺骨但也是冷的,楚宁小心又轻柔的撮洗着,丝毫不敢大意。

及至她腰酸手冷的将官服浣洗干净,季桓那头又出了幺蛾子,这下是嫌饭菜不对口,对着楚宁劈头就是一顿训斥,完了让她去重做。

花儿草儿用一种探询又怜悯的目光看她半晌,最终谁都不敢过去帮忙,寒丫跟着她往厨房走了几步,被花儿果断的叫回去给暖炉加碳了。

楚宁认命的折腾了半个时辰,熬了一小罐麦仁莲子粥,配了四样精致小菜,主子这是得去去火呀。

好在季桓晚饭不喜繁琐,扫了一眼,总算睁只眼闭只眼的将饭用了。

夜里,几乎从不叫她伺候的季桓异常的将她唤起来三次,两次是口渴要喝水,还有一次楚宁披好衣服站到帐外等了半天,里面才慢悠悠的说:“无事,我只是顺口一叫罢了,还以为你睡实了。”

“”楚宁咬牙在心里将他狠抽百遍

“你心里在骂我吧。”这句话的语气倒是正常了点。

楚宁冻的一个激灵,回的却柔声柔气:“打死奴婢也不敢呀,主子可是错怪我了。”

帐里轻轻一声冷笑:“哼,打死你么”

楚宁微一哆嗦,心话儿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真的,正自心惊莫名,季桓已甩出一句:“滚回去睡吧。”

楚宁跳着脚钻进小床的被褥里,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无视楚宁的黑眼圈与不济的精神,季桓的挑刺可谓更胜昨天,对她的训责也更毫不留情,中午的时候季明月领着季馨月来了一回,季明月对季夫人和桑麻的心思明镜儿似的,但她只是笑笑,一个字也没同季桓多说。

两位小姐在的时候季桓很正常,跟平日里没两样,然人一走,他对着楚宁立马又恢复成冷言冷语的样子。

若如此她还不晓得这人是对自己不满那她真该去撞墙了,可缘由她也真的想不明白,只能伺候的比平时更细心八分。

这般异常直持续到第三天黄昏,季桓眯眸盯了她半晌,忽然问:“宁丫头,我瞧着你现在性子愈发松散了,这两日可是连字都不练了?”

楚宁甚感委屈,心里嘀咕,这几天被你指东指西的使唤,片刻不得停,哪还有功夫练劳什子字呀!

季桓却不管这个,横她一眼,起身便往屏风昨侧的桌案去,一边走一边命令:“随我过来。”

楚宁一阵胆寒,想他这几天的不假辞色,心中哀鸣,这下不知要受什么罚了,脚下却不敢停,一溜的跟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怕季桓这副模样。

季桓站在桌边淡淡睇着她,光影柔和,衬的他身姿笔直,眉眼间似笑似厉的神采竟分外动人,楚宁看的一怔,心跳不自觉快了两分,意识到之后,忙低头去取纸笔。

看看,这几天睡眠不足,都影响到眼神了

“我念你写”,男人没注意她短暂的赧然,侧转身边踱着步子边念到:“亭际夭妍日日看,每朝颜色一般般。满枝犹待春风力,数朵先欺腊雪寒。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j□j不须多。”

楚宁凝神听着,季桓每念完一句便即稍稍停顿,待楚宁写完才复念下一句,他背着身,却似能看见般将间歇留的刚刚好。

一时间,男子清越的嗓音和女子沙沙的书写之声充盈于室,流光恬静。

整首诗念完,他恰好在书案与轩窗间折了个来回。

倾身看着楚宁落于纸间的字,他极其、极其温柔的低叹了一声。

楚宁蓦地抬起头看他,实在是这两天被这人的冷肃给整的神经了,此刻听见他这般低柔的声音恍若错觉般的忒不真实,一室的温暖中,楚宁看到男人的脸上竟真的恢复了他一贯温润清雅的模样,再不似白日里的刚冷,甚至带了几分如同刚刚低叹时的松软。

她瞬时有点诧异,这厮的自我调节功能终于恢复了么。

怔神的功夫,只听季桓低低笑了一声,随即走到楚宁身后,右手握住她的手,而左手,环上了她的腰

“你这丫头,字都写错了,要我一笔一划的教么?”伴随着略带笑意声音,男子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畔,含带着缕缕茶香,直钻楚宁的五脏六腹。

楚宁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一下绷的僵直,脸颊及至耳根迅速红了个通透。

她现在虽是季桓的近身丫头,但之前二人便已言明,季桓更是一副毫无心思的模样,所以尽管平日里言语间稍显关切,偶尔也逗笑一两句,可楚宁皆以为他是说过就忘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季桓在有时候更比她还避忌,是以,这会楚宁真有点没转过来。

但明显地,楚宁一动不敢动满脸通红的窘样使得季桓十分高兴,他恶作剧似的在她的耳边发际处又吹了两下,柔软的发丝飘到脸上,鼻子上,搔的人阵阵发痒,楚宁的脑袋本能的往左侧一偏,季桓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立即也将头偏到左侧,然后对着耳边的发丝又是一下轻吹,在成功引得楚宁一缩之后,季桓终于人不住轻笑出声

好容易回神的楚宁一阵暴汗,吹什么吹呀,有那么好玩儿么!她下意识的想挣开身后男人的怀抱,奈何收效甚微,季桓的姿势刚好能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楚宁垂头丧气,脑子也卡壳,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可她身后的季桓忽然不再胡乱吹气了,他的目光有些深凝,盯着楚宁因方才的动作挣的有些松的领口,白皙的脖颈泛着莹润光刺这他的眼睛,再往下,是一抹秀致的锁骨和隐约的

季桓目光闪了闪,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轻轻吻住了楚宁白皙的脖颈。

温热的唇瓣旋一覆上便觉一缕女子的体香幽幽的飘进胸腔,不由自主的便往下移去。

明白过来是季桓在亲她后,楚宁尚未完全活过来的脑自再次当机,身体狠狠一颤,兀自瞪大了眼睛。

直到感到身后的人呼吸略微粗重,才一咯噔惊醒过来。

“爷、爷这是要做什么?”她气息不稳的磕巴出这么一句。

刚才屋内甚静,除了他二人的呼吸几无它声,所以她这一声声音虽是不大,却似有点突兀,一下就将季桓拉了回来。

真真温香软玉昏人智啊,他默默的想。

调了调气息,他歪头想了想,却突然笑开了,然后,他环着楚宁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只在她身后挑眉说道:“来,我一笔一笔的教你写。”

说着便握着楚宁的手去蘸墨。

楚宁心中早乱作一团,哪有心思要他教什么字,再说那不过是她一时大意写了简体字出来,这货不认识就认定她是写错了,真真无奈。

她心思不在,由着季桓握着手一笔笔缓慢的写着什么,少顷,一句话写完她还在怔怔出神。

季桓见她没反应,在她手背轻挠两下,又沉沉“恩?”了声楚宁才忙低头去看那字。

光火跳跃间,白纸黑字清楚的写到:你当真只愿做这青芜院里的一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