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只跟县委书记谈了半个小时,话才说了一半,高书记敲门进来,一见张建中像以前没有过不愉快似的,笑哈哈地说,你也在啊!张建中便不好太那个,也回他一个笑脸,高书记又说,你们没谈完吗?我还是出去等一等吧!话是这么说,人却站着没动,张建中自然不好说什么。这话应该县委书记答他才对。

“没事,没事。坐吧!”

高书记坐了下来,一时都不知怎么开口。

“今年,边陲镇挺热闹的。”

“马马虎虎。”

“年青就是有冲劲!”显然,这话是在夸张建中,而且,还是当着县委书记的面,虽然未必起什么作用,但还是看得出高书记的真心。

官场上没有敌人,只有利益。高书记毕竟老练成熟,张建中又是这样的背景,虽然没主动道歉,但也不再提降低指标事,他高书记又何必太固执。

“主要还是高书记打下的好基础!”张建中也还他一个面子。

县委书记笑着说:“你们两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张建中说:“我说的是实话!”

高书记说:也有许多不足,给张书记添了不少麻烦。“坐了一会,说的都是表面的虚话,张建中心里还有事,便请示地说,我还是回去吧!县委书记也不留他,说春节长假一结束,就宣布调整的事。张建中站起来跟县委书记握手,说:“我回去准备准备。”

“也不用准备些什么,别把下面搞得太紧张了。”

张建中又跟高书记握手,说:“以后,还请你多多支持!”

高书记笑着说:“还是县委书记的力量大!”

出了门,张建中的心情却大不一样,长假还有两天就结束,上班的第一天,县委书记肯定会去边陲镇,你不全程陪同不行,因此,必须抓紧时间把垃圾货事件解决好。

那知一下楼却遇见外甥女站在他的车前,一见他,就笑着说:“谈完话了?是不是要回边陲镇?我搭你的顺风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姨夫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你跟他一起来的?”

“他说要来见县委书记,还说,你也在,我就想,如果,你回去的话,我就搭你的顺风车。”

“他怎么知道我也在?”

“可能是县委书记告诉他的吧!昨天,他约县委书记的时候,我正好在他家,”

上了车,张建中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回边陲镇呢?”

“你这个长假几乎每天都在边陲镇,又见了县委书记,还不赶着回去布置工作啊!”

“后天才上班,你也不用急着回去吧!

外甥女呶呶嘴说:“提前回去工作,你都不欢迎啊!”

张建中问:“你就这么空手回去?也不拿点什么东西?”

“我也不敢肯定你回去,所以没敢拿什么,反正也顺路,到我家门口放我下去拿就是了。

两人回到边镇,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食堂没饭吃,外甥女就说,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张建中说,还是我请你吧!外甥女说,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张建中笑了笑,就把车开到圩镇的一家夫妻小食店。

边陲镇流动人口不多,又还是春节期间,小食店显得很冷静,老板娘坐在柜台前打瞌睡,一见张建中进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书记是来吃饭吗?”

外甥女说:“有什么好吃的?都弄上来。”

张建中说:“简单吃点就行了。煲仔饭吧!”

当厨师的男人坐在通往厨房的门口,还是一副懒洋洋,问:“什么煲仔吗?签单还是给现钱?”

张建中愣了一下。

外甥女便说:“给现钱,吃自己的。”

老板娘很不高兴地推了男人一把,像是想制止男人,但他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跳起来说:“白吃白喝还不让说了?”

外甥女问:“谁白吃白喝了?没听见我说出现钱吗?我请,不是签单,也不开发票!”

老板娘忙陪着笑脸说:“别听他乱说话,你们坐,你们坐这张桌,这张桌通风,光线也好!”

她走到一张近窗的桌前,把塞在桌子下的椅子拉出来。

两人坐下来,老板娘也把茶斟好端了上来,嘴里说,好茶,好茶,都是你们政府的人喝的好茶!张建中却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人经常在你们这里签单吗?边陲镇没什么好酒店,多是这种夫妻小店,自从回到边陲镇后,也没听谁说政府在这类小食店接待签单的。

老板娘装没听见,说:“一人一个煲仔饭,再炒两个菜怎么样?”

外甥女就问:“有什么鱼?”

男人还是一副很不给面子的神情,说:“没有鱼。”

外甥女又问:“有什么海鲜吧?”

“海鲜没有,只有青菜。”

张建中说:“青菜也好。”

男人没再问炒什么青菜,就进厨房了。外甥女冲着他的背影嚷嚷:“你知道我们吃什么菜吗?”男人头也不回地说:“炒什么吃什么!”外甥女更不爽了,站起来,对张建中说:“我们去另一家,又不是就这一家!”

老板娘拦着她说:“他就这脾气,别管他!”

“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

张建中拉了一下外甥女,说:“既然坐下了,这家就这家吧!”

外甥女对老板娘说:“我是给张书记面子!”

说着话,柜台上的电话响起来,老板娘忙去接电话,说好的,好的。你等一会来拿!保证新鲜,保证新鲜。放下电话,就走进厨房,又听见男人在厨房里大声叫,没有。喂狗也不给他吃!外甥女听不下去了,说:“不吃了,不吃了。我们上另一家!”

张建中还是笑嘻嘻地说:“他发脾气,你怎么也跟他发脾气呢?”

“我们是不是太贱了?送上门让他赚钱,还要受他的气!”

“总是有原因的!”

老板娘又跑回来劝他们,说:“很快就好了,米都下煲了。清蒸一条石斑鱼好不好?”

“不是没有吗?不是喂狗也不给我们吃吗?”

“他不是说你们!”

“这里就我们,不是说我们还说谁?”

“刚才有人电话下单,点了几个菜,他说的是打电话来的那个人。”

外甥女说:“你就煮一煲饭吧!我不吃了,吃气都吃饱了。”

张建中开玩笑地说:“吃气能吃饱,我还真想天天吃,把饭钱都省了。”

这番折腾,他已经意识到这家小店对政府的人很有意见,可能有人在这吃喝没给钱,以为他们也是不给钱的,因此男人对他们的态度才那么恶劣。

“你好像也知道点内情。”张建中问外甥女。

外甥女说:“这已经再正常不过了。镇政府好几个部门在圩镇这几家食店都有签单,有的几个月都不结帐,食店的人一见政府的人,几乎都是这种态度。”

“怎么会拖那么长时间?”

“没钱结呗!”

“这种小店,吃一顿也不会很多钱吧?”

“你以为啊!”

“吃好的,鱼虾蟹的,一顿下来也不少,一个星期三几顿,几个月就是大数目了。”

“有那么多接待吗?”

“你以为全是接待啊!有的人自己想喝酒,就约几个人来,大吃大喝一顿,吃了这家食店没钱给,再吃另一家,吃一轮,帐都挂着!”

张建中很清楚,这些敢于吃喝签单的人,应该不是普遍干部,至少也是部门主任。

“我在妇联的时候,妇女主任见其他部门都这么吃喝,心理不平衡,也时不时去来,不喝酒就要食店煲靓汤,鱼肚汤了,响螺煲鱼了,冬天进补喝龙虎凤。”

张建中笑着说:“应该没有你的份吧?”

外甥女说:“她们就是叫我,我也懒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