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得意楼的大堂里,王鹏、钱佩佩、莫扶桑三人心思各异。

对钱佩佩的感情困扰王鹏这么多年,一旦重新面对面,王鹏猛然发现,除了最初的那点激动,心里剩下的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看着恢复如常的王鹏点了菜,又见钱佩佩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莫扶桑心情不快地用胳膊肘撞了撞王鹏,语带挑衅地说:“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女人吗?”

王鹏皱了下眉,莫扶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这让他微微有些不快,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好啊,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钱佩佩。”他对莫扶桑说完,又转脸对着钱佩佩道,“佩佩,这是我的同事小莫。”

“什么小莫啊?”莫扶桑不满地提了提嗓子,“你好,我叫莫扶桑,不但是王鹏的同事,也是他的朋友。”

钱佩佩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朝莫扶桑浅浅一笑,“你好,莫小姐!”

莫扶桑像一只竖直猬甲的刺猬,让王鹏很是尴尬,即便她是江秀的小姐妹,这也未免过了点。但钱佩佩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又让王鹏觉得有些刺痛,不相干才会不在意,如果钱佩佩在意他,应该不会是这种表情吧?

王鹏掩饰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眼神落到窗外,他忽然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开了轻骑带莫扶桑回梧桐,而不是三个人坐在这里吃饭。

莫扶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有什么不妥,看到王鹏转头看窗外,立刻又撞了他一下有天没日地说:“你不是说你们是老朋友吗,我怎么看不到老朋友相见应该有的欢欣场面?”

“莫小姐不知道朋友分很多种吗?”钱佩佩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根烟,眼神戏谑地看着莫扶桑。

莫扶桑从看见钱佩佩拿出烟的那一刻眼就直了,无论是家庭教育也好,生活交往的圈子也罢,莫扶桑的周围,或者是她的意识中,从没有出现过抽烟的女人,钱佩佩的举动令她在吃惊之余,极度地怀疑起她的身份背景来。

而王鹏在看到钱佩佩抽烟的那一刻,脑海里一下闪过昨晚宁枫接过东子手里香烟的样子,脸色重新变得阴郁起来,心里那股怒气不知又从哪里窜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钱佩佩,“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钱佩佩的脸上依旧挂着清淡的笑容,双唇轻嘬,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而后又对着烟圈轻轻地吹出一口气,那淡青色的烟圈立刻袅袅地扭动着散开来,她轻挑了一下黛眉朝着王鹏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一下令莫扶桑都看呆了。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真的!”钱佩佩柔声细言,“我知道,你也过得很好。”

王鹏心里的那团火,在钱佩佩展颜而笑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她始终硬不起心肠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顾及坐在一旁的莫扶桑,语调温柔地对着钱佩佩道:“只要你真的过得好,我就别无所求了。好好照顾你自己,别让我担心,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随时找我!”

钱佩佩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笑意蕴在她的嘴角。

王鹏看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才如释重负一般吐出一口气,转头对目瞪口呆的莫扶桑说:“我们走吧,回梧桐吃饭。”

“哎……”莫扶桑人已经被王鹏拖了起来,“你点了好多菜啊!”

“没关系,我来结账。”钱佩佩坐在那里轻轻地说。

莫扶桑瞥到她手里的烟已经积了长长的烟灰,正跌向她大腿的网眼袜上,想张嘴提醒她,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王鹏拉着莫扶桑走到钱佩佩身边的时候,又停下来轻声说:“田本光知道怎么联系我。”

“我知道。”钱佩佩没有回头,她的声音清越但是很低,低得王鹏几乎听不清楚。

当莫扶桑的高跟鞋声音在钱佩佩身后响起时,她手里的那截烟灰正好跌落在她的大腿上,而她似乎浑然不觉,两行清泪从她失去神采的大眼中滑落……

直到来到摔倒在路边的轻骑边,莫扶桑才重重地甩开王鹏的手,气哼哼地说:“王鹏,你马上说清楚,这个女人和你到底什么关系?”

王鹏弯腰扶起轻骑,拍了拍后座,看着兀自站在那里生气的莫扶桑问:“走不走?”

“不说清楚不走!”

“那我走了。”

王鹏抬腿上车,发动了车子,油门轰得山响,莫扶桑又气又急,只好抢前一步跳上了后座,随即又重重地在王鹏背上捶了一拳。

一路无话,到了梧桐,王鹏将轻骑驶停在平时常去的,位于县委大院后街的小饭馆,也不理会一脸不悦的莫扶桑,径直进去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两瓶草黄,没等上菜,自己就先喝上了。

“王鹏,你不能这么喝,会醉的!”莫扶桑在王鹏开第二瓶的时候一把摁住他的手,“有什么事你决来,不要憋在心里。”

王鹏轻轻拿开她的手,继续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莫扶桑急了,一把夺过酒瓶直接往自己嘴巴里倒,连喝几口后才停下来说:“你那么想喝,我陪你喝!”

王鹏皱了皱眉说:“扶桑,你吃了饭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喝。放心,我保证不喝醉!”

莫扶桑将酒瓶抱进自己怀里,看着王鹏道:“你这样子,我没法相信你的保证!”她停了停,坐近了王鹏道,“你爱那个女人,是吧?”

王鹏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头没有作声。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江秀。”莫扶桑想了半天,咬咬牙说。

王鹏抬头看着她,眯眼笑了笑,“你告诉她也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你今晚上的表现让我觉得,根本没有过去。”莫扶桑抱着酒瓶的手觉得有点酸,看了看王鹏,终于还是将酒瓶轻轻放到了桌上。

王鹏叹口气问莫扶桑:“我问你,一个女人一声不响地离开一个男人,没有理由没有解释,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

莫扶桑托了腮将手肘支在桌子上,眨着眼看着王鹏道:“可能性太多了。家里人逼的,有仇家上门讨债,或者另寻新欢等等,都有可能啊。”她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钱佩佩当初是不打招呼离开你的?”

王鹏点了下头,从裤兜里摸出烟来点了,人靠在椅背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回想着认识钱佩佩以后的点滴,忽然发现属于他们俩的记忆真的不多,而且大都与打斗、流血联系在一起。可是,就是这么奇怪,他的心里一直抹不掉她。就在今天,他都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她了,但当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样生动地笑着,他发现自己的心还是牢牢地系在她身上,怎么都摘不下来。

“她很好吗,让你这样念念不忘?”莫扶桑觉得无法想像,那样着装而且在公众场合公然抽烟的女子,会让一向沉稳的王鹏表现得如此纠结,他们到底有着怎样深的感情?

王鹏苦笑着耸了耸肩道:“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她并不好,可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就是霸在这里,赶也赶不走!”

莫扶桑动容了,事实上,在得意楼听到王鹏用她从未听到过的温柔语气,对钱佩佩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被深深打动了。她甚至想,如果有一个男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做什么都会觉得值得了。

莫扶桑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连喝了几口茶,她才语音涩涩地说:“既然这样,你可以把她追回来啊!”

王鹏笑了,“你觉得我能把她追回来吗?”

莫扶桑的眼前划过钱佩佩看她时那种戏谑的眼神,她的身体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那种眼神有多么地不把一切看在眼里啊?

“王鹏,我不知道怎么劝你,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莫扶桑有点词不达意的感觉,“我真心地觉得,她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你是爱她,可她并不适合你。”

王鹏定定地看着莫扶桑,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他和钱佩佩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像两个小时前那样面对面坐着,也走不到彼此的生活里,只能相顾无言罢了。

“你不用劝我,也不用想怎么安慰我,过了今晚,我就会没事的。”王鹏轻声说。

莫扶桑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男人,她就算不知道他和钱佩佩的过去,从他的表情话语中,她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深深的无奈和落寞。

莫扶桑终于闭上了她的嘴巴,不再试图去问什么,也不再试图去劝什么,而是默默地拿过王鹏的酒杯,缓缓地将酒倒进去,然后端起杯子递给他。

“喝吧,我陪着你,如果你醉了,我在边上守着你!”她继续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酒,“只是有一条,希望你明天醒来,如你刚才说的,会没事!”

王鹏端起杯子,感激地看了莫扶桑一眼,一口将酒喝了下去,得朋友如斯,得知己如斯,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