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耀扬离开后,站在走廊与余晓丰一起吸烟聊天的丰凯走了进来,把自己收集到的有关证据都递给了王鹏。

王鹏看完后就起身让余晓丰备车,他要去省城天水,走前他打电话给东子,约好直接在省纪委书记侯向东的办公室见面。

侯向东对王鹏印象深刻,是因为王鹏在通过冯天笑、潘广年拔起彭开喜的时候,他正好在宁城调研,葛涛曾就此事向他作过汇报,还有就是莫扶桑被省纪委调查那一次,王鹏从始至终表现出来的沉稳。

省委常委当初讨论将王鹏放到东江的时候,他就曾经有预感,如果东江真是一潭浑水,这个年轻人就迟早要来找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王鹏来得这么快。

侯向东看着王鹏送来的举报材料,越看眉越蹙得紧,大大的嘴巴两角下挂着,显出一种极为震怒的表情。

“如果这个举报属实,东江财政局的问题可就大了!”侯向东向王鹏扬着手里的材料,人却已经走向办公桌拿起电话,想拨打东江纪委薛平的电话,王鹏赶忙上前摁住了电话机。

侯向东不悦地看着王鹏问:“你这是干什么?”

王鹏说:“侯书记,如果这件事情能让东江纪委处理,您觉得我有必要赶那么多路特地来向您当面汇报吗?”

侯向东愣了一下,透过办公室虚掩的门缝,瞄一眼在外间沙发上抽烟的东子,再看看眼前王鹏说:“你让李东引荐的原因就是这个?”

“不但是这个,我希望接下去您能给我更多的支持!”王鹏目光炯炯地看着侯向东。

侯向东此时确认无疑,王鹏就像个猎人,在东江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但他的力量太单薄,不足以应付整个猎物群,所以他来搬救兵了。

侯向东略一沉吟便道:“我马上着人前往东江,但我必须要向潘书记汇报一下这件事。”

王鹏点点头,看侯向东拎起电话打给新到任的潘荣芳,“潘书记,您现在有空吗?东江的王鹏同志来汇报一些事情,由于事关重大,我想带他一起向您作个汇报。”

得到潘荣芳的许可,王鹏跟着侯向东到了潘荣芳的办公室,不但汇报了财政局工作人员的举报,也详细汇报了自己到东江后遇到的一系列情况。

潘荣芳听完汇报,看着侯向东问:“向东同志的意见是?”

“我打算先派人下去与举报人进行正面接触,掌握一手的证据材料,如果证据属实,希望省里能对东江财政局展开全面审计。”侯向东说。

潘荣芳点下头说:“关于许延松同志,既然都是道听途说,我们还应该本着相信自己同志的原则出发,你下去以后还是要与他打个招呼,尊重他的工作。”

潘荣芳虽然一直很欣赏王鹏,但他也知道王鹏有的时候就是匹野马,像这种越级告状、拿着举报信直接找到省纪委的事,还是不能听之任之,所以在嘱咐完侯向东后,潘荣芳又对着王鹏说,“让你去东江是去抓经济工作,不是去抓经济犯罪,工作主次还是要分清楚。”

王鹏一愣,他刚刚还在庆幸,中央真的把潘荣芳派到了运河,对他来说又多了一位可以靠近的领导,但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潘荣芳却不客气地拿话治他了。

他不由得暗暗苦笑,看来,不管是谁,在其位总是要谋其政,他自己如此,潘荣芳也是如此,谁也不能免俗。

而且,他以常务副市长的身份这样跑到省委告状,确实是犯了官场大忌,被潘荣芳批评也只好认了。

从潘荣芳办公室出来,王鹏在走廊上看到了江一山,而站在江一山边上的竟是东子,看二人的表情,似乎江一山更和善一些,甚至还带了点迁就的样子,东子的脸却是冷冷的,仿佛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壳。

看到王鹏与侯向东,江一山的眉下意识地皱了皱。

王鹏跟江一山刚打了招呼,江一山就说:“你到我办公室来。”

王鹏只好朝侯向东点点头,进了江一山的办公室。

“我听说,你到东江后整天只知道跑文化广电部门,搞什么文化建市,挖掘东江文化瑰宝,却对工业工作不闻不问?”江一山在王鹏进门后,并不让他坐,直接就劈头盖脸地问起来,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王鹏估计是许延松打了自己的小报告,而江一山如此恼火,王鹏却不认为是因自己这些所谓的工作不得要领而起,确切来说是江一山看到他和侯向东一起从潘荣芳办公室出来,心里有所猜忌才是真的。

“东江的工业问题比较复杂,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梳理……”

王鹏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江一山打断,“你有这个时间往省里跑,就不能埋头去做这个梳理工作?”江一山目光冰冷地看着王鹏,“王鹏同志,不要忘记你是一名国家干部,时刻要以人民的利益为最高原则,不要动不动就往省里跑,年轻干部只有踏实工作才会有前途,对于老是动歪脑筋的年轻人,组织上是不可能委以重任的!”

江一山这话真把王鹏噎得够呛,他暗想,我干什么了啊?这一顶顶帽子扣下来!

“江省长批评的是,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精神,经常三省自身,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党员干部!”王鹏微笑着说。

王鹏的这种淡定,让江一山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江秀怎么就抓不住这个年轻人呢?

感叹归感叹,但态度上,江一山还是一如既往地严厉,连结束谈话的态度也透着威严,“你去吧,没事少瞎转悠!”

王鹏从江一山办公室出来,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到侯向东那里,与他和东子又聊了几句就告辞出来。

想着江一山那句“没事少瞎转悠”,王鹏也实在不愿意在这位省长大人的眼皮底下再晃荡,打算直接回东江去了,哪知又在楼梯上遇到了管国光,又被硬拉着去坐了一阵。

“怎么样,在东江还顺利吗?”管国光等王鹏坐下后问。

王鹏摇摇头苦哈哈地说:“别提了,要是可以啊,我恨不得您把我调回来另作安排。”

管国光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王鹏来的时候倒真没打算找管国光诉苦,但机会既然放眼前了,他也不想错过,当即把东江的情况说了说,又道:“您要是有空,就多下来看看,也好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多鼓鼓劲!”

管国光总算听明白王鹏的意思了,“你呀,是不是在宁城顺风顺水惯了,到东江有点没根浮萍的意思,就受不了啦?这可不像你一惯的作风,有这样的思想苗头要不得啊!”

王鹏被管国光这么一说,立时像被浇了盆冷水清醒不少。

想想也的确如此,在宁城的时候虽然也栽过跟头坐过冷板凳,但总的来讲一直有年柏杨、董展风、李泽他们支持、提携,行事顺畅也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在东江,不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先就少了根基,再加上上面的领导也不似过去毫无保留的信任,做起事情不顺畅也就难免了。

王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管部长,经您这么一点拨啊,我茅塞顿开,嘿嘿,干劲又上身啦!”

王鹏离开省委回到东江已是晚上,次日一上班就听说财政局出事了,高涵被省纪委的人请去谈话后再没有回来。

许延松在办公室接待侯向东的时候,心里尽管早炸开了锅,但表面上还是强自镇定地配合工作。

根据潘荣芳的指示,侯向东最终亲自带人从天水过来办案,与举报人实际接触并拿到关键证据后,他又打电话向潘荣芳汇报了案件进展,建议省审计厅介入,对东江市财政局进行全面审计。

侯向东的这个提议,获得了潘荣芳的高度支持,亲自打电话给江一山,要求让审计厅派人前往东江。

江一山这才完全搞明白王鹏那天来省委的真实原因,心里不禁对潘广年火冒三丈,发生这么大的事,潘广年居然一点都没向他汇报,这让江一山觉得潘广年此人完全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如果再三敲打还不能令其醒悟自己的立场,那么最后恐怕只有把这个人一撸到底了。

江一山很快就给审计厅下达了电话通知,让他们立刻组队前往东江。

他如此爽快地答应潘荣芳,并非是出于省委班子团结考虑,也并非仅仅是对潘广年不满,还有一个原因是东江从来不在他的掌握当中,许延松一直都是费卫国、杨柏岳的人,当初让潘广年团结王鹏打开东江局面,江一山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用王鹏搅动东江这潭深不可测的死水,拉下许延松换上他自己的人。

王鹏这次歪打正着,算是替江一山当了一回马前卒,但他自己却并不知晓。

审计厅的人一到就进驻财政局,开始日以继夜的审核,纪凡在这个时候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许多细节通过他被发现。

高涵起初还幻想着许延松能救自己,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摊在他眼前,以及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令他的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虽然不敢把许延松咬出来,但对于自己的问题,在隔离审查四天后,他终于竹筒倒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