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胡晋和许艳都吓了一跳,许艳更是定定地看着王鹏,不知道该走还是留。

王鹏抬起胳膊指着许艳说:“你马上回去清点剩下的文件份数,然后锁进柜子,绝对不允许再有一份文件流出去,如果再有,我拿你是问!”

许艳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喃喃地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等许艳出去关了门,胡晋才小声说:“不会是施老大那边流出去的吧?”

王鹏靠进椅子里没有出声,但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认同了胡晋的猜测,他甚至已经百分百肯定这是施国权对自己实施的政治阴谋,先假意支招引自己上钩,然后再背后捅一刀,利用新闻舆论达到毁掉他的政治前途的目的。

王鹏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想不到童胜华的双规令他和施国权的蜜月期在一天之间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又将是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政治斗争。

施国权会使出这样的阴招来,的确让王鹏始料未及。

比起四年前王鹏刚到东江时,新闻媒体所显现的舆论力量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过去作为党的喉舌,报纸电视所担负的新闻责任几乎都是正面宣传,对于负面新闻的处理也可以利用行政手段使其处于可控范围之内。

时至今日,随着新闻改革的不断深入,不但诸如晚报、都市报一类的大众化媒体越来越多,网络也开始出现民间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像过去一样动用行政力量强压新闻报道,不是说一定做不到,但其效果很可能会像一个承受了重压的弹簧,外作用力越大,反弹也越大。

最令人尴尬的是,党管干部原则没错,具体实行到地方就成了党委书记可以干预政府行政决策,但决策错误承担责任的时候,作为党委二把手政府一把手的市长,往往就成了直接责任人,组织问责的大板绝大部分时候都会落在政府一把手身上。

虽然也有例外,就如当年的许延松,其霸道的作风将市委书记也压得出不了声,这种时候就会出现责任集体担,决策市长做的情况,但真的是少之又少。

正因为如此,施国权此举,无疑是想把王鹏推到风口Lang尖上,用舆论之力把王鹏不是摔个粉身碎骨,也至少是半身不遂了。

胡晋见王鹏一直沉默不语,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声:“市长,那现在怎么办?”

王鹏长出了一口气道:“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胡晋愣在当场,不知道领导高深的回答背后,到底是束手无策呢,还是已经在沉思过程中形成了万全之策?

王鹏这个时候又说:“时间不等人,你也别晾在这里了,马上通知召开政府办公会议,把涉及的几个部门领导都叫来,重新讨论应对方案。”

胡晋离开后,王鹏把常剑叫进来,又问了问现在大门口的情况,然后让常剑去配合胡晋做会议准备,他自己则一个人在窗前伫立了足足二十分钟,直到常剑打电话来说人都到齐了,他才捋捋头发,大步走出办公室。

昨天下午和晚上参会的人都被集中在了会议室,王鹏一走进去,所有闹哄哄的声音立刻都沉寂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大部分人目光闪烁地飘移,生怕与王鹏的视线发生对接,他们知道王鹏遇上了难题,但他们害怕王鹏将这个难题转嫁到他们身上,哪怕是视线的接触,都会让他们因为心虚而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王鹏在桌首坐下以后,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不高不低,直接宣布:“昨天会议讨论出台的两套方案全部取消。”

王鹏故意停下来,拿起杯子喝茶,其实他根本不渴,他只是想借着这个动作,看看大家的反应。

果然,立刻有人交头接耳起来,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疑惑,对王鹏突然改变决定感到不明就里。

王鹏放下茶杯,清了清喉咙,接着说:“今早刚上班,我就得到一个消息,有新闻记者已经拿到了我们还没有下发的文件,他们就等着我们下发文件以后,让这件事立刻见报。”他再度停下来,目光锋利地划过每一张脸,“你们一定很好奇,文件还没有下发,怎么记者就拿到了?难道,他们真的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会议室里的小声议论越来越多,彼此交流猜测着,究竟是谁在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王鹏这时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我极为信任的同志,我坚信这样的事不会是你们中间任何一位所能做得出来的!就在召集大家来开会前,我严肃批评了公文组的同志,疏于办公室出入人员的管理,才造成这种不该出现的工作失职,我希望大家都要以此为戒,吸取教训!”

信访局有人这时担忧地说:“这样拖下去真不是办法啊!今天门口的人已经过百啦,再这么闹下去,会出大事的!”

信访局的人至今还记得东江家具厂职工闹出来的**事件,他们恨不得王鹏现在就立刻下去,像上次那样站到人群中,直接把事情平息了。

但他们也清楚,不可能每次群众**都由市长亲自出面,不然还要他们信访局干吗?事情闹到今天这地步,虽说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但真要问起责来,信访局是首当其冲,所以他们的担忧尤其明显。

“开会前,我让小常去摸了摸门口的情况,正如你们说的,人数增加了不少,而且他们手里就有我们的文件复印件,所以,我认为昨天的方案不能再执行,否则,我们东江市委市政府的形象将毁在这件事上!”王鹏接过了话说。

周昌海又接了王鹏的话问:“既然这样,是不是执行第二套方案?”

王鹏摇摇手说:“不行。以目前这种状态,用第二套方案的后果会更加严重,我们不能置东江的形象于不顾!”他看了看众人,又把目光落在周昌海脸上,“我总结了一下昨晚会议上大家提供的情况,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应该落实在顺发房产身上。比起围塘村的村民和那个汽配老板,顺发房产作为一家专业的房产开发公司,怎么会不知道私自买卖农村集体土地应该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所以,他要是解决不好这件事情,国土部门就依法解决!”

王鹏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立刻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意识到,王鹏被惹怒了,这是要霸王硬上弓,让顺发房产硬吞下自己酿的苦果,否则就是把土地还给围塘村,花出去的土地款打水漂外,还要承担罚款损失。

这件事不管龚顺发最后怎么选择都是亏,所以这个决定得罪施国权是不用说的了,好在话是从王鹏口里说出来的,参会的人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用沉默来表示同意。

王鹏宣布散会后,让国土局局长潘剑锋、信访局局长刘志坚留了下来。

原国土局局长马驭风在潘广年案中受到牵连,于两年前落马,由原城建局副局长潘剑锋接任。

潘剑锋搞城建已经二十多年,对政策法规烂熟于胸,所以王鹏出这么一个狠招,他私底下倒也认为,无论最后结果有没有后遗症,至少就目前来说,也算是剑走偏锋为这件**事件杀出了一条血路。

王鹏留下潘剑锋的目的,是要他测算一下,如果围塘村的耕地被征用,村民们能得到多少征地补偿?

这个问题一问,潘剑锋还真有几分佩服了。

王鹏虽然是东江的市长,但他这两年一直是抓大放小,让几位副市长各司其职,不过多干涉他们的工作,加上有施国权时不时在那里强出头作主政府工作,潘剑锋虽然也当了两年国土局局长了,与王鹏的接触基本停留在大小会议上。

潘剑锋马上给王鹏算了一笔账,最后指出,如果单从青苗补偿来算,围塘村村民已经从汽配老板手里拿到的钱已经远超过两倍的补偿额度,但耕地无论放在谁手里,总会有地上附着物一块的补偿,这个以目前的现状,就是可以协商的范围了。

王鹏一听心里便有了底,立刻让潘剑锋通知龚顺发过来,他自己则和刘志坚一起,拿了话筒去和大门口的群众对话。

与过去每一次处理**事件一样,王鹏照例要求村民派出代表跟自己去信访局协商,在协商的过程中,他抛出了让顺发公司再补偿每位村民三千元的方案。

村民代表认为三千元与他们提出的一万元相差太远,不能接受。

王鹏让潘剑锋向村民代表指出这件事的不合法之处,告诉他们,政府完全可以让顺发房产退回耕地,等待土地征迁,他让大家算算这两本账到底哪本更划算?

王鹏还指出,三千元这个数,只是他提出来的,还没有与顺发房产商讨过,能不能取得一致意见都难说,他希望大家理解政府的难处,毕竟现在开发商都是财大气粗,不容易说话。

果真,龚顺发一听王鹏的方案就跳了起来,大声质问王鹏:“王市长,你告诉我,整个运河省,哪个地方的地卖到28万/亩的,而且还是集体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