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黎明代表组织告诉王鹏,要他暂时称病告假,等待问题查清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对待个人前途这件事上有多轻敌。

江一山说过,很多人都喜欢借力打力。

由于他没有清醒地认识到,官场之中但凡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偏偏就在心存侥幸之下给了别人反击自己的机会。

王鹏突然生病告假,让许多人先是不明所以,很快,有关他与曾暮秋的所谓绯闻便开始甚嚣尘上,传得有鼻子有眼,到最后竟演变成:曾暮秋为王鹏跳楼。

江秀来看王鹏,满脸怒气,进门就对王鹏夫妇兴师问罪。

“你俩怎么就越活越天真呢?出了这样的事,让人都传得有嘴也说不清了,你们居然谁都不跟我说这件事!”

王鹏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喝着茶,莫扶桑也只是叹气不作解释。

“我看得出来,我爸也很生气,王鹏,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江秀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才好,“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在你身上找不到可以钻的空子,就挖空心思给你制造空子,让你防不胜防!你们当时发现不对劲,就该将这件事告诉我爸,让他可以有一个应对策略,现在这样搞得多被动?万一这查下来,辛华根本没什么事,又或者曾暮秋醒来后,根本不承认故意害你,那你这回这个跟头就栽得太冤了!”

江秀说的这些,王鹏何尝不知道?为时已晚啊。

如果王鹏是正常情况下生病,那这段日子,他们家的门槛估计都快要被踏破了。

然而,在四起的谣言声中,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在台上满口正义,背地里也同样男盗女娼的监察厅长,他的生病告假立刻就成了一个笑话,尤其是那些对王鹏的不讲情面一直耿耿于怀的人,此刻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甚至希望很快能在王鹏身上查出些什么来,从此把他一撸到底。

王家门可罗雀的日子里,来得最多的,是耿仪和远在云江的余晓丰,还有一个就是高英。

比起其他人,高英的确算得上监察厅的另类人物,在大家纷纷选择避开王鹏,至少是表面上不与他接触给自己制造麻烦时,她却不以为意地进出王鹏家,并且毫不避讳地带着录音笔,对她自己的每次探访都作着记录。

邵凌云找高英谈过话,希望她注意组织纪律,在建筑集团的调查工作没有结束前,应该减少与王鹏的接触。

高英的回答是:“我这样做,也是一种调查。”

她把录音一一放给邵凌云听,那里面的确有不少带有导向性的询问,问题的方向指向王鹏与辛华及曾暮秋的关系,这让邵凌云大为吃惊,吃惊于高英这种把冷刀子直接往王鹏伤口插上去的行为。

但他不想把这种惊讶表露出来,而是告诉高英,这样的调查在目前意义不大,建议高英不要再把精力花在王鹏身上。

高英却笑笑说:“这可不一定。”

她还是照样隔三差五地去王鹏家,照样带着录音笔录下谈话。

半个月后,曾暮秋醒了过来,公安厅与纪委同时派了人去与她谈话,但她一直只是垂泪,始终没有对视频的内容进行说明,也不肯就自己跳楼的原因回答任何问题。

联合调查组对建筑集团的调查,并没有因为王鹏的问题而停下来,反倒是一些与邱建文亲近的人,都开始传言,辛华估计逃不过这一劫了。

辛华自己也有点惶惶不可终日,尤其在得知赖霞被省公安厅经侦总队以经济犯罪名义逮捕后,他终于走进了省委副书记、省长管国光的办公室。

“……老领导,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姚启亮和赖霞拍了我和曾暮秋上床的照片,曾暮秋单纯,听从他们的胁迫去拉王鹏下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管国光被辛华的一番交代气得不轻,“你就编吧,到这种时候还跟我信口雌黄!你以为侯向东会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你只要一天不主动把为什么去找王鹏的事说清楚,我就一天帮不了你!”

“省长,我是没跟组织上说实话,那主要还是怕和曾暮秋的事露馅啊!我今天跟您说的都是真话,我去找王鹏,就是为防哪天姚启亮、赖霞要挟不成,拿我和曾暮秋的照片去告我,想先在王鹏那里铺铺路。没想到,他不肯收我的礼,曾暮秋又想不开跳了楼,把事情越闹越大。我……”

“你到底有没有为昌海园林谋取过利益?他们总不会拍下你们的照片就为了去告你吧?”管国光对辛华漏洞百出的解释嗤之以鼻。

辛华擦着满头的汗,身子扭个不停,好半天才支吾着承认帮过他们一回,但因为把柄捏在对方手里,没有收过任何好处。

管国光意识到,辛华是无论如何不能保下去了,但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果就这么放任联合调查组查到辛华的问题,无疑他自己脸上也没有任何光彩。

而且,公安厅突然对昌海园林立案调查,定然是联合调查组的工作开展并不顺利,想籍由公安部门的调查打开新的缺口,一旦姚启亮、赖霞把辛华交代出来,不但辛华后果堪忧,就是他本人也会很被动。

“我陪你主动去向江书记承认错误,尽可能把事情的发展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吧。”管国光说。

辛华对于管国光这个决定充满失望,他在走进管国光办公室前,还奢望管国光可以利用省长的影响力,先与江一山私下达成一致意见,没想到结果竟是让他直接去向江一山承认错误。

管国光对辛华这种犹豫很恼火,他不客气地说:“你还犹豫什么?你以为,你还躲得过去吗?去向江一山承认错误,说不定还会有一线机会,否则恐怕连我也帮不了你!”

管国光所料不差,江一山在听了辛华的“深刻检讨”后,在书记办公会上表示,辛华的问题省里不能擅自决定,尤其是建筑集团的调查工作没有结束前,不适合对辛华的事过早下结论,建议先由他口头向中组部和中纪委领导汇报此事。

书记办公会后,江一山又与侯向东、程鹏飞分别通了气,让他们分别就辛华所交代的问题,向曾暮秋作进一步核实,如果确如辛华所言,应该马上让王鹏恢复工作。

又一次在家赋闲的王鹏,每日里倒是多了与妻儿相处的时间,一家三口因祸得福,都无比珍惜难得的共处时光。

王鹏更是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让结婚以来一直全心扑在家人身上的莫扶桑也难得享一把清福。

儿子王宇也因为这些日子一直由王鹏接送、辅导功课、一起运动和游戏,与王鹏的父子感情一下拉近许多。

侯向东、朱玉梅夫妇来王家串门的时候,王鹏夫妻俩刚带着儿子散步回来,连忙把侯向东夫妻二人让进屋,端茶递水地忙活客套一番后,王宇进自己房间去做作业,朱玉梅与莫扶桑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拉家常,王鹏则与侯向东一起进书房说话。

得知辛华主动向江一山坦承了自己的错误,王鹏内心充满感慨,嘴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侯向东有些歉意地说:“也怪我啊,看着你一路成长起来的,现在在我身边工作了,我反倒没有保持对你一贯的信任,真的是惭愧!”

“您不用自责,换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以原则为先!”王鹏豁达地说。

“你真的不介意?”侯向东打量着王鹏问。

王鹏呵呵笑道:“您别忘了,比这委屈多倍的事我都遇到过,又岂会因此而介怀?倒是您自己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侯向东挥挥手说:“你都不介意,那我就更不能常想这事啦。”

“那,赖霞审得怎么样了,公安厅那边有没有消息?”

“这女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侯向东道,“老程这次也发了狠劲,亲自坐镇指挥,不但找到了昌海入股建筑集团后,违反董事会决议挪用应补缴的职工养老保险欠费和退休人员医疗保险欠账的证据,还找到了昌海在中心广场环境工程、环湖景观大道绿化工程等项目的结算过程中高估、虚列结算项目,或是将没有任何依据的项目列入工程结算,虚增工程造价或套取专项资金等重要证据。”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王鹏若有所思地说。

“靠她一个人是掀不起这千层巨Lang的。”侯向东说,“根据这些情况,经侦总队已经批捕了其他涉案人员,目前都在突审之中。省委的意思,希望你能尽快销假上班,参与纪委和曾暮秋的谈话工作。”

“与曾暮秋谈话?”王鹏愣了一下,“她的身体复原了?”

侯向东摇摇头,“人已经清醒,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王鹏心里一阵难过。

“从辛华交代的情况,以及厅里通过外围调查掌握的情况来看,曾暮秋本人对你还是很佩服的。此前,高英他们与她的谈话一直不太顺畅,所以……”

王鹏没让侯向东再说下去,而是直接说:“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