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行的谈判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天水市政府开始着手准备前往位于米国首都华府的世行总部,与世行签订正式的贷款协议。

常委会最终讨论确定转贷行的会议上,佟力凯一反在书记办公会议上的态度,提议由工行担任此次贷款的转贷行。

王鹏、邱建文二人对佟力凯突然之间的提议,都是既讶异又暗暗恼火,但会上的态度都相当平静,请常委们分别就此发表意见。

副市长蔡蒙是从国家审计署下派挂职的,早在费灿阳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他就是协助邱建文管理财政与金融的常委副市长,费灿阳双规后,他开始兼任常务副市长。

在王鹏与邱建文分别对佟力凯的提议发表看法后,蔡蒙就紧跟着发表了支持佟力凯提议的看法,又着实让王鹏和邱建文感到大大的意外。

尤其是王鹏。

蔡蒙身上一直有一种中央下派干部的优越感,无论是王鹏还是其他人,都能在工作中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但是,一直以来,蔡蒙行事还算低调,与王鹏、邱建文也都很配合,所以王鹏此前确实没有想过,蔡蒙有可能会提出不同意见。

另两个附和佟力凯的,均是在费灿阳案后增补的常委——副市长池慧雯和南岸区委书记查晋培。

虽然,最终的表决结果并没有因为佟力凯的新提议而改变,但这个动向却让王鹏和邱建文各自都有了警觉。

……

金志毅亲自拿着会议纪要来找王鹏签字,签完字后没有走的意思,而是感叹:“老佟今天有点出乎意料啊!”

“有不同意见很正常。”王鹏没抬头,他在看党校特刊上的一篇文章,署名人叫孙旭东,文章的观点很独特。

“但前两次会议,他们都没提出来,今天突然怎么都改了想法?”金志毅提出问题倒不是要王鹏来回答,而是接着说,“听说,老佟的儿子前些日子出了点事,刘惠强出了不少的力帮忙摆平。”

“哦?”王鹏抬起头看金志毅一眼,又重新低头看着文章,漫不经心地说,“他儿子还在读书能出什么事。”

“呵呵,我也是听说而已,就是觉得未免巧了点。”金志毅说完起身,打算离开。

“你也相信道听途说,倒是不怕人笑话。”王鹏朝正离去的金志毅笑笑。

金志毅闻言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王鹏说:“蔡蒙进审计署前好像在工行总行待过些日子,池慧雯的老公是工行的,这些不算道听途说吧。”

王鹏笑道:“不算。但他们也没错,举贤不避亲,我也常做这事。”

“也是。”金志毅点点头,继而却突然说,“徐远为整顿购物券的事情绪很大,你去开会的这几天,他住院了,市里接连有几个会议他都没参加。”

金志毅推门离去的同时,王鹏合上了那本特刊,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打电话把张远叫了进来。

“你抽个时间,帮我去医院看望一下徐远。”王鹏说。

张远点点头,但随即接道,“其实他是心病。”

“什么意思?”王鹏问。

“你进京的第二天,佟书记就在动员会上强调,他作为党群书记的同时,还是政法委书记,既然由他负责整顿代币购物券,他就要以身作则,从自己主抓的政法口开始这项整顿,尤其是公安线,作为群众最常接触的部门,尤其要作为重中之重抓典型。”张远复述着佟力凯在会上的讲话。

王鹏点头道:“这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远低声道:“问题大了。”

王鹏轻轻拢眉,“有事说事。”

张远没有说话,而是走到王鹏背后的书橱前,打开门在一叠报纸内,找出两份报纸来,拿到王鹏边上放在桌上,“这是您在京城时,天水日报和运河日报的两篇文章。”

王鹏看到两份报纸打开的版面上,在头条位置各有一篇醒目的讨论文章,题目分别是《铁面无私好书记》、《打铁还须自身硬》。

两篇文章的核心内容都是盛赞佟力凯,在知道儿子交通肇事撞死人后,不但积极主动找死者家属道歉赔偿,更是在知道有人出面替他儿子向有关部门领导讲情送礼后,大义凛然地严厉斥责此种行为,不但严肃教育、批评了相关领导和当事人,还要求公安交通部门依法处理儿子的交通肇事行为。

王鹏皱眉看着文章,同时问张远:“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佟书记亲自作了批示,报纸又作了报道,所以这个案子审得很快,佟天龙除了赔偿死者家属四十万外,因为逃逸还被判刑一年。据说,佟书记为帮儿子赔钱,把房子卖了。”张远说。

“老佟做得很对啊。”王鹏就事论事地说。

张远没接口,而是继续说:“案子判决前,佟天龙在看守所就病了,省人民医院和天水心脏专科医院都开了证明,证明佟天龙的心脏有先天缺损,他所在的学校也证明他在校期间曾多次发病。判决一下来,佟书记的前妻就为佟天龙申请了保外就医,现在佟天龙在母亲家里监视居住……”

正说了一半,敲门声响起,张远过去开门,把纪委书记黄海彬迎了进来。

王鹏与黄海彬互相招呼时,张远回自己办公室给黄海彬泡茶,端着杯子进来的时候,同时还提了一把水壶,“书记,净水机里的水不要再喝了,刚刚办公室通知说,好些水机里面发现有虫子。”

王鹏点了点头,黄海彬则说:“我们最近也有这情况。宣传的时候说几道过滤、溴氧杀菌、密闭灌装,也不知道这虫子怎么进去的。”

王鹏应道:“食品卫生的标准有待提高啊。”

“新生事物往往能检验我们的应对能力。”黄海彬说,“听卫生厅的人说,这些纯净水、矿泉水、蒸馏水在市场出现前,国内根本没有产品标准,后来制订的质量标准,完全是以其中几家大规模生产企业的标准来定的。那些小企业在审批的时候,生产标准只要不低于质监部门掌握的标准,备个案就过去了……”

黄海彬突然停住嘴,朝王鹏笑了笑说:“扯远了。我来是有个事想汇报一下。”

“什么事?”王鹏问。

“佟书记负责的那个代币购物券整顿,凌云他们监察局一直在配合检查,佟书记最近的指示是要求对老徐的问题作为整顿的典型来对待,我们对此有点不同看法。”黄海彬说。

王鹏“哦”了一声,朝张远看看,张远立刻借口还有事,退了出去。

“你们的看法是什么?”王鹏等门关上后问黄海彬。

黄海彬认真地说:“全市各部门目前在职的一把手,我可以负责地说,老徐在对待送礼请托这件事上一直是最律己的,每年公安局监察室上报的数字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我和凌云都认为,佟书记这次抓着老徐不放,有点过了。”

黄海彬说话的时候,眼睛瞄到王鹏桌上的报纸,嘴角浮起一丝不屑。

王鹏京城回来两天,会议一个接一个,一直没有与邵凌云碰过头,所以,当张远说徐远是心病、黄海彬说佟力凯抓着徐远不放时,他认为只是公安局内部有些人有收受行为,佟力凯认为徐远这个一把手有领导责任。

因而,在黄海彬停下来时,他就说:“老佟是政法委书记,老徐作为公安局一把手,也是老佟的左膀右臂,批评老徐,相信老佟自己也是难过的。”

“要这么简单倒好了。”黄海彬说,“我们要真按佟书记的指示报上来,那就绝不是批评这么简单,那是要求对老徐实行党内处分的报告。”

“处分?”王鹏盯着黄海彬问,“老徐干了什么?”

黄海彬伸手指了指王鹏桌上的报纸,“为公安局提供电脑配套设备的正途信息技术公司的老板陈正,在帮老徐办公室安装新软件时,往老徐的抽屉里塞了一万元的银行卡,银行卡直接用老徐的身份证开的卡,他送卡的目的是希望老徐帮忙把老佟的儿子捞出来,他好因此要求老佟帮忙拿下市委办公用品的采购合同。”他吞了吞喉又补充说,“报上说的有关部门领导就是老徐。”

“老徐收下了?”王鹏觉得不可能,但还是问了这话。

“老徐说他压根不知道这事。”黄海彬说。

“那你们怎么知道的?”

“陈正后来去找老徐说佟天龙的事情,老徐说就算是佟力凯自己来找他,这事也不能办。陈正就直接来监察局举报了,他的解释是不敢直接问老徐把钱要回来,毕竟人家是公安局长,他一个升斗小民没有压得住老徐的人罩着,死也不敢开口把送出去的钱要回来。”黄海彬说,“也巧了,他来检举那天,正好佟书记在监察局讨论整顿代币购物券的事,我和凌云送他下楼乘车的时候,陈正冲上来拉着我们就开始说这事。”

王鹏拧眉喃喃地说:“的确巧。”

黄海彬道:“佟书记当场就大发雷霆,除了指责陈正用这种行为侮辱他的人格外,更是要凌云带人立刻去公安局找老徐核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