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我转过头询问了游巧林一声。

“声音?”游巧林看了看我,一脸疑惑地说着。

看游巧林现在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他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赶紧集中精神,尽量把这声音同其他的杂音区分开来,紧接着寻找着声源的大致方位。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飘进我的鼻孔里,我的视线在车厢里四处扫荡,终于,一抹猩红映入了我的眼帘。

一股浓稠的血浆从尸体身下缓缓流出,蜿蜒曲折,但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向我这边流过来。

我正准备转过去征询游巧林的意见,却发现他已经注意到了这股流淌的血液,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片猩红,生怕看漏了什么似的。

还未等我开口,游巧林就伸手掀起了那盖在尸体面上的白布,此时白布上已经有一小部分被血液浸染开。

白布被掀开大半,一片猩红就染红了我和游巧林的双眼,血浆不断地从尸体左后肩上的一个小洞上冒出来,流出遍地的血液,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碎肉。

“不好,肯定是刚才搬运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把保鲜膜弄破了。”游巧林惊呼了一声,赶紧把一旁的手套拿过来戴上。

从我这边看去,确实看见尸体的左后肩上的保鲜膜破了,而且,那个洞好像正在不断扩大,仿佛尸体内部有什么力量正使得里面的血液冲破束缚往外喷薄。

流出来的血浆很是浓稠,但是却没有凝固,这尸体已经被发现了这么,即使是刚刚一被抛尸就被发现,血液也应该都凝固得差不多了才对。这些血浆现在的状态,就跟刚刚死去的人的血浆差不多。

“这下怎么办?赶紧把那个洞补起来?”我还真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游巧林到底会怎么解决。

“补?你补给我瞧瞧呢?”游巧林刚刚戴好手套,再拿过一旁的消毒毛巾捂住那个破裂开的保鲜膜小洞,“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堵住了啊!”

“好吧。”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现在流出来的血液几乎把我两双鞋子都包围了。我抬起脚看看脚底,却发现整个脚底都已经变成了殷红一片。

“不好,那边也破掉了!”正当我在为我的鞋子哀悼的时候,游巧林的喊声又让我陷入了紧张之中。

“哪儿?”我赶紧在尸体上四处寻找着,甚至把剩下的那部分白布也掀了开。

“右侧腰!”游巧林的声音给我指明了方位。

我已经来不及带什么手套了,随手拿起一块毛巾就往尸体的右侧腰部分堵去。由于我现在是在尸体的左侧,我必须躬身过去才能堵住尸体的右侧腰,所以我现在的身体几乎和尸体交叉重叠在一起。

“堵住了!”我略带兴奋得对游巧林喊道,但是手上传来的感觉却让我冷汗直冒。那个被我堵住的洞口处的血液,它们想要喷薄而出的力量不断地传递到我的手心,那种感觉,就像是我身下的那个东西,是一个……活物。

那股力量仿佛越来越大,不由得使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用以抵抗它。而我身下的那个东西,被保鲜膜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正如呼吸吐纳般上下起伏着,虽然很微弱,但是毫无疑问我感觉到了。

“好像不对劲!”现在的我估计已经是满脸苍白,可是一看游巧林,他已经是一脸的铁青。

还没等到游巧林开口,我身下的那个“东西”就像充气过头的气球一样爆炸开来,一瞬间我的脸上、脖子上、胸膛,甚至是腿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当然,游巧林也逃脱不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现在我还只能在心里骂骂过过瘾,我可不想一张口就让那些东西流进我的嘴里。

等我和游巧林把脸上的东西擦干净之后,整个车厢都变成了一片“泥泞”。原本包裹着尸体的保鲜膜残破地贴在地上,就是一个十足的爆破完的气球。

“这具尸体……只是一滩血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不禁瞠目结舌道。

“不,不只是血浆,你看这个。”游巧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镊子,将血浆里的一块碎物夹起来,继续说道,“这是皮下组织,你再看这些,都是碎肉块。”

我强忍住反胃的冲动,仔细观察着这一片“泥泞”,使劲儿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向游巧林问道:“你是说,凶手把死者的尸体都剁成了碎肉块,然后和血液一起做出了这个人体模型?”

“你只说对了一半。”游巧林若有所思地说着,面色也极为凝重。

听见游巧林这么说,我就知道还并不止我所想的那么简单,我一边低头观察,一边思索着,看着眼前的那片破裂的保鲜膜,我才恍然大悟道:“没有骨头!凶手没有把骨头裹在里面,人骨可是不容易被剁碎的!”

“聪明。”游巧林只是淡淡地答道。

“可是这没有骨头,凶手又是怎么把尸体定型的呢,还故意制造出了诡异人形。”想到这一点,我又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而且这些血液也丝毫没有凝固的迹象。”我搓了搓手指,手上的血液还是跟之前一样粘稠,如果是正常情况,现在应该也已经干了七八成了。

“这个很简单,只需要加一点抗凝剂就可以搞定了。凶手能把尸体弄出这种样子,还是得靠凶手本身的实力,他必须得对人体结构十分熟悉才对。”游巧林一边用镊子把地上的碎肉一点一点收集到容器之中,一边皱着眉头对我说道,那副金丝边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的是一片红光。

“那他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我这话既是在问我自己,也是在问游巧林。

“你别急,还不止这么简单,这些都是软组织,当然,也有一部分内脏。虽然它们都成了碎块,但是还是不难看出这里没有皮肤组织。”游巧林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整理着这一片狼藉,就像是面对一本教科书一样从容淡定,他这一点让我不得不甘拜下风。

“那你的意思是,凶手在用保鲜膜包裹尸体,不,包裹这些碎肉之前,就已经将死者的皮肤和身体分离开了?”我这么猜测到,但是却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凶手岂不是成了剥皮版黑色大丽花了?

“不错,从这个血量来看,我觉得死者被剥皮的时候应该还是活着的。”游巧林稍稍叹了口气。

“活着的?”我有点承受不住了,这是要上演现代版的千刀万剐吗?简直就是凌迟处死了!

“嗯。”游巧林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剥皮之后,凶手极有可能再将死者身上的软组织从骨头上卸了下来。”

“这凶手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呢?难不成是寻仇?一般人没有深仇大恨哪儿会做这种事情啊!”游巧林的话把我说得毛骨悚然的,这年头,还有人先被剥皮,再被剔骨,之后还被剁成了肉末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气球样。

“估计不是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做,凶手这么做,应该是他情绪的一种极端发泄。”游巧林淡淡地说着,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实。

“呵呵,说得你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我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又继续跟着游巧林的思路分析,“那这么说来,凶手的精神状况应该存在一定的问题才对,这两具尸体几乎在同一天内被发现,是不是意味着,凶手在同时虐待多名受害人呢?也就是说,现在凶手手上极有可能还有其他受害人。”

“有这个可能。”游巧林顿了顿,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那从现在这些‘软组织’的情况来看,还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看着这一滩东西,着实让我提不起兴趣来。

“暂时得不出什么结果来。”游巧林摇了摇头,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太好办了。

“那就只能从最近的失踪人口里找起,筛选一下有没有能够匹配的。”我喃喃地念道。

“这种事情就得你去想办法了,我只能在尸体上帮你一些而已,其他的都出不了什么力。”游巧林有些惭愧地笑道,既像是自嘲,又像是还夹杂着其他什么意思。

“呵呵,你可别这么说,你出的力已经够大了啊!”我不是恭维,也不是安慰,只是将事实给说了出来而已。

“你还是好好整理一下,你这副样子,出去不吓死人才怪。”游巧林苦笑了一声,提醒我道。

“哈哈,你也差不多!”我还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这种情况我也能笑得出来。

正当我和游巧林说得尽兴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是得赶紧换身衣服了。车子一停稳,我就打开了后门,我刚一跳下车,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差点儿把我耳膜都震破了。还好我捂住了耳朵,这才躲过了一劫。

“鬼啊!鬼啊!”我现在看见的,只不过是一个飞奔的女子的背影而已。

下一秒,我的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出了三把枪对着我,我这捂着耳朵的样子,在他们刚好就是一副投降的傻样儿啊!真够倒霉的!

“一场误会而已。”游巧林从我身后跳了出来。

“是啊是啊,医学事故……医学事故……”我笑着说道。

鸿洋他们三个人看见我和游巧林都以同一副样子出现之后,这才乖乖地收起了武器。

“我们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发现车子里流出了不少血迹,这才……”鸿洋给人的感觉虽然有些不可一世,但是实际上还是懂得怎么做人的。

“没事没事,误会而已。”我苦笑了一下,转身看着那车,的确是有不少血浆混着碎肉块流了出来。

“不过你这个样子恐怕也没办法查案了吧?还是回家换一身衣服吧。”鸿洋看了我一眼,有些冷,但说的话却没什么恶意。

“呵呵,多谢关心,我没什么关系,还得麻烦您跟丛琳小姐解释一下,我可不想一直被人当成鬼啊。”看见这群人一开始那么紧张的样子,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刚才被我吓得疯跑的女人就是丛琳那姑娘了。只是没想到她那么强悍、蛮不讲理,实际上还这么胆小,只是见到个血人而已就吓成这样,还是我们家蓝妹妹最好。

跟鸿洋他们这帮人,我也没什么可寒暄的,也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还具有竞争关系的同事而已。随便说了两句,我就跟游巧林一起突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小挫和张杰威见到我这个样子的时候,也不禁吓了一跳,我和游巧林现在这副鬼样子,的确是让人见了要不以为我们两个是杀人犯,要不就以为我们两个是浑身被砍了百八十刀的受害者。

“我说我的哥啊,你这是去哪儿血/拼了啊!”小挫一路上就在我身旁唠叨,同时还不忘向路过的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游巧林的同事们挥手,整个儿就一首长阅兵的阵势。

“拼你个头,还不赶紧帮我找身干净衣服来。”我随口吩咐道,还真是不让这小子做点儿事儿,他就不知道闭上他那张八婆嘴。

“小的领命!”一领到任务,小挫就飞一般得往办公室跑去。

“我那边还留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不如就到我那边去换吧。”游巧林一边走一边对我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工作,一天下来就浑身一股尸臭味儿,多准备几套衣服也方便些,免得出席什么重要场合还得临时回家换衣服。”

“我还以为你是怕嫂子闻不惯你身上那股味儿呢!”我笑着打趣道,却无意间瞥见游巧林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游巧林并没有继续跟我搭腔,只是在我身旁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应该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说不定别人跟我一样是个大光棍儿,又或者他和他老婆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现在看他这个样子,百分之八十都可能是后者,以后这个话题应该避讳一下了。

我跟着游巧林走进他的办公室,他一声不吭地就往屏风后面走去,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同时也替我把他的另一套干净衣服放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用眼神示意我换上。

“我先带人去解决那滩东西,你换好衣服在这儿等我下吧。”游巧林看着我说道,话刚说完就准备出去。就在他准备开门离开的时候,我用余光瞥见他往书桌那边的看了一眼,脸上布满感伤,但又转瞬即逝。

游巧林一离开,这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自然也没有必要非要跑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我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和衬衣,一边往游巧林的书桌处走去。虽然知道窥探别人的地盘儿是有那么点不道德,但是现在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留在了这里,当然也是正大光明地窥探啦。

虽然是十一月的天,但在这室内,我光着上身倒也不算很冷,反而有点清爽的感觉。当我走到书桌边上的时候,身上的牛仔裤也被我褪下了。

书桌上的相框首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尤其是在我将它拿起来,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的时候,我更是被吸引住了。很明显这是游巧林和一个女子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子浅笑嫣然,说不上美得倾城倾国,但是倾人却已经足够了。游巧林将女子亲昵地搂在怀中,看他们身后的情形,应该是在一处公园里拍的。他们身后的长椅上还坐着一个穿着浑身黑纱,甚至还头戴黑纱、一半的脸面就已经被遮住的女人,那身装束就跟哈萨克斯坦的穆斯林一样。

手里拿着这个相框,看着这张照片,我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做了另一件稍微有一点点损道德的事情。我将相框背面翻过来,打开后框,将那张照片取了出来,果然,背面写了一行字:

“忌吾爱妻。”

落款是:“游巧林字”。

这一下子,我终于明白了游巧林刚才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我的眼前也仿佛被蒙了一层雾一般,有些看不真切。

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赶紧将照片放回相框里,将它重新摆到原来的位置。可是低头一看我下身的那条短裤,我连忙往沙发那边走去。我大步向前,眼看着就要走到沙发前拿到衣服了,办公室门却被人一下推开。推门的那个人还毫不客气地就闯了进来。

“师兄!”

听见这两个字,再看看眼前的人,我的耳边突然轰鸣作响,天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我的脑袋已经死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