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水清澈,不然也见不到湖底搖曳的水草,落入水中之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游,游到十万八千里之外,避开这个白毛女,可彭海庭死死抱住我的腰,双腿乱蹬,手都要抠进我的皮肉里去。

这是溺水人的征兆,很多人见到落水的人不敢下去相救,就是担心被他们拖累,溺水人没有理智。抱住什么就死也不会放手。

幸好和李冉爭斗的那三年,别的没学会,肺活量反而飙升一截,我就闭着气等彭海庭晕过去,可这人妖别的本事沒有,居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越挣扎越带劲,拖着我渐渐向湖底沉去。

胸腔的氧气快要用尽,脑袋也变得混沌起来,沉入湖底的那一刻,我用尽余力蹬地,向上蹿起好高,彭海庭终于没了力气,歪着頭挂在我身上。我紧忙划水,终于探出了水面。

大口呼吸着空气,驱趕心里的憋燥,又把彭海庭也弄出来,脑袋搭在肩膀上。用皮带把他拴住,慢慢向一个方向游水。

这是怪异的东湖,我脑袋在水面身子却在水下,心中总是泛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感觉有些龐大的怪鱼,或是朦胧瘆人的尸体,就在我身下跟着。我也不看往下看。听天由命般的游。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也不知道我会去到哪里,游了几分钟后,却看见几块木板,好像是小划子的残骸,我也顾不得这船怎么会碎。挑了一快较大的将彭海庭扔上去,推着他继续向前游。

彭海庭醒了,睁开眼看看我却没有说话,抓紧木板又合上眼。

“你倒是动一动呀,成大爷了,就等着我伺候你呢?”

“心情不好,懒得动。”

“划水,踩水,现在动,不然我扔了你不管。”

也许是骤然间经历了变故,彭海庭犯起了小脾气,可毕竟性命要紧,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拨了两下,口不饶人的说:“小方,你也太水了吧?”

瞧瞧,连大师也不叫了

“怎么水了?”

“抓我的时候还像模像样,怎么见了那女鬼连船也搞翻了,差点把我淹死,你不总说自己挺厉害的么?”

我抓他的时候也不咋地,是看穿了他的身份,这小子就软趴趴的求我别杀他,我只是借坡下驴而已:“小彭呐”

“叫海庭哥。”

“吐你一脸!”我冷笑道:“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你每天听武松打虎,连续听上三年,你还怕老虎么?”

彭海庭思忖道:“应该不怕了吧!”

“那你打得过老虎么?”

“打不过。”

“我就是这样,天天听爷爷讲他抓鬼斗僵尸的故事,一来二去就什么也不怕了,结果真遇见鬼,才发现故事始终是别人的故事,主人公不是我呐。”

彭海庭怒道:“那你还带我来这地方干嘛!吹牛逼也不上税的家伙,真让你这个小白痴害死了!”

“这也不能怪我,要是你能搞到垂杨馆老板的生辰八字和贴身物品,我就能把他弄惨了,而且我还有把牛骨刀,专门打水鬼的,要是带着来,那白毛女一定废了。”

彭海庭催促道:“赶紧游,上了岸咱们拿上牛骨刀再来收拾她。”

我讪笑道:“在家呢,就没带到这里来。”

彭海庭眉毛一扬,正要骂我,却忽然兴奋的叫起来:“快看,那里有树,咱们游到岸边了。”

雾气淡了许多,远处便能看见几颗粗壮的树干,我俩赶紧划水,可更近了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我们入湖的地方,远处一片黑暗,除了树影只剩下更远处的山影,没有丝毫灯火和人烟气息。

顾不得其他,我们飞快上岸,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拧干,彭海庭要摸我的胸,被我一脚踹个趔趄,他还抱怨说跟着我受了这么大罪,连个咪咪也不让摸一下

“哼,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手段的,省的你不知天高地厚。”我仅仅穿着小内裤向那粗壮的书走去,江云镇人口极少,东湖岸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的柳树少说活了三五十年,而柳树年轮越多,内里含的阴气也越重。

从杏桥村回了家,少了那股乡土风气,爷爷教我的东西都快忘记了,若是那三年里让我看见一个白影子,绝不会吓得将船也弄翻,实在红尘损人心,见到高楼大厦之后又变成了刚去杏桥村之前的傻样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把你那根红绳给我。”

彭海庭捂着腰说:“不给,这东西我有大用。”

“你除了勾引人还能干啥?赶紧拿过来,出了这地方我再给你买。”

江云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湖,也就是说这东湖被山和江云镇包围着,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若是没头苍蝇似的一股脑往里蹿,指不定进了深山老林被狼叼了,幸好爷爷教过我一招拦路鬼的小把戏。

拦路鬼顾名思义就是拦住路不让人走,我问爷爷这和鬼打墙有什么区别,爷爷说鬼打墙是堵道路,拦路鬼则是拦活路。

很少有人会死于鬼打墙,即便遇见了也是鬼让他们留下发现一些东西,而拦路鬼则是想拦到死,但能否成功,还得看拦路鬼的本事。

人死之后,生死簿上便被红笔勾了,城隍爷会通知阴差来拘魂,荒郊野外是没有城隍爷的,如果葬身荒野的人有家属建了衣冠冢,或是供奉了牌位还好些,最怕那些无亲无故的在野外死掉,他们很可能就会变成拦路鬼。

每个拦路鬼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些是迷人眼,有些是直接将人搞晕,若是这人红光满面,运道鸿旺,拦路鬼也没办法,毕竟他们还不是厉鬼。呆巨尤扛。

遇见鬼的人觉得鬼很厉害,却不知道能遇见鬼,都是不如鬼厉害的,鬼也是人变的,也挑软柿子捏。

反正拦路鬼拿我没办法

桑叶贴眉叫丧星当头,将人的气运减弱后,很容易招鬼,有本事的人用这办法见鬼,而柳叶能引鬼,和死猪肉招苍蝇一个道理。

引鬼的柳叶必须要叶厚汁多,最好是长成老叶子发了焦黑的,如今夏意正浓,湖边的柳树也是生长了极多年月,很轻易的便找到九片叶子,我对彭海庭说:“放点血出来。”

“干嘛?”

“引鬼。”

“放你的。”

我正色道:“我血气旺盛,招来的鬼很凶,说不准就把咱俩废了,反倒是你的血邪意盎然,最能引那些贪心卑贱的小鬼来。”

彭海庭扯着脖子怒道:“你这是骂人呢吧?”

“少废话。”我抓起他的手,用随身携带的折迭剪刀在指头上扎了一个口子,一滴血珠滚了出来,我不顾他的挣扎狠狠挤压,将九片柳叶沾满血后,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趁着血迹未干,一片团成圆蛋子作脑袋,三片对折当身体,剩下四片就是四肢,还必须将十个手指头,十个脚趾头剪出来才最好。

最后一片,用小草尖将那血迹写成上赦下令,盖在柳叶人的身上。

又在地上找了两根干燥些的粗树枝,我蹲在地上开始钻木取火。

彭海庭捂着额头说:“小方,我的心脏很脆弱,别这样好么!”

“滚一边去,不把柳叶烤干拿什么引鬼?再废话我就收拾你,打不过白毛女,打你跟玩似的。”无论是祷告天地还是请鬼通神,必须要焚,打火机和火柴的火焰太斑杂不能用,而且我俩湿漉漉的也没有打火机,幸好我的目的也不是放火烧山,只要让树枝发出青烟就好。

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手酸胳膊疼的时候,蹲在身边的彭海庭兴奋起来:“烟,烟,冒烟了。”

“用最上面的柳叶挑着小草人过来烤,别用手抓。”

彭海庭小心的用那片写着赦令的柳叶,挑着草人架在青烟上,我顾不得手酸加快了速度,呛人的青烟浓烈起来,只是怎么也没办法让树枝燃烧

人有魂魄树有灵,即便石头也有一份灵性,柳叶搭成人形,叶片里的脉络就是筋骨,等青烟将柳叶烤的微干枯后,叶片上的血渍渐渐渗了进去,彭海庭惊奇的瞪着眼,我暗笑他没见识。

血液代替了树叶里的水分,可没过多久也被烤干,那个草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焦黑下去,最后变成灰烬,悉数落在地上,彭海庭还纳闷的拿着那片树叶观察,很好奇为什么唯有这一片没变样子。

“草人邪魅,深山野鬼,我乃真武座下神丁在此,速速引我去人烟之地,我好渡那仙缘之人。”我憋着气闷声的说,这是诓鬼的话,人看人瞧身,鬼看人瞧魂,有拦路鬼被我引来,他只会看见我气血旺盛,确实是龙精虎猛的男人,我若是有身份有来头,拦路鬼便不敢造次,乖乖的给我带路。

月光下,一块石头旁闪过一道轻微的绿芒,半个手掌大的一个小人浮现,像是萤火虫一般,发着微光飘在空中,彭海庭可惊奇坏了,遮住我的胳膊不敢松开,这东西我倒是不怕,五小鬼抬棺,拘魂阴差都见过,怎么会怕一个草人精魂?

悄悄将彭海庭的红线仍在它脚下,我沉声说:“还不带路?带我找见活人,下次心情好时说不定给你烧些纸钱。”

草魂微微颤动,转身向树林里飘去,我带着彭海庭闭着眼跟在他身后跑,人走阳关道,鬼行亡魂路,虽然这路可能是重迭在一起,但走的生物却不一样,让鬼带路,谁知道会不会被带上鬼路,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

红线被绷直,拖我们慢跑,我偷偷睁眼偷看,万幸没有看见脏东西。

月辉洒下,却被繁枝遮住许多,刚才在岸边还不觉得,此时往深处跑了几步,反而幽黑了起来,彭海庭哆嗦着小声说:“变了变了。”

他在说前面的草人,淡薄的绿光有种变黑的趋势,前进时也不再平稳,反而飘荡起来,身形越来越大,又向前跑了几米,草人已经成了发着汽车那么大的一片光芒。

这个变化让我措手不及,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光芒开始收缩却更加凝实,绿芒里散出其他颜色,白的,红的,黑的。

一个小草人就在我们面前成了四人抬的轿子,颜色鲜红鲜红的,就是出殡时烧的那种

四世轿,这东西我听爷爷说过,迷惶惶不知三世,心戚戚无奈今生,前三世加今生就是四世,坐在这种轿子里的人一般都是受了四世大凄苦,死后心有不甘化为鬼,由四世轿夫抬着,这样的鬼要是投胎,下辈子就能安稳富贵,即便不投胎,阴寿也是极长的。

受苦四世不一定能坐四世轿,但能做四世轿的,一般都是福泽深厚的鬼,而且这轿子里并不是像电影里一样坐着女鬼,也可能是男人。

我让彭海庭闭住眼别泄了神光,一路跟在轿子后面跑,差不多过了半小时,那四个后脚跟不沾地的轿夫终于停步,将轿子放在地上。

一个穿着长袍,看上去像是清朝人的男鬼从轿子里出来,带着一顶瓜皮帽,苍白面色有着很重的黑眼圈,个子矮小却像狗熊一般身形臃肿,穿着大棉袄好像在过冬,他可能想表现个温和的笑容,落在我眼里却很恐怖。

要说话么?我可真不想跟他啰嗦:“汝,何故停轿?”

“前方人烟处,不宜太近,故下轿拜见神君。”

“神鬼有别,速速退去。”

“请神君替我伸冤,求阎君恩准投胎。”

“极易尔。”我忍住笑,指着彭海庭说:“此乃东北狐仙之子,此事他一肩担之。”

“多谢神君。”清朝男鬼上轿,四个轿夫抬着走了,彭海庭还闭着眼,见我不再说话,迷惘道:“小方大师,你刚才是在说我么?”

“对,给你找个了好兄弟,以后他就跟上你了!”

没给他多解释什么叫冤亲债主,我向那男鬼刚才指的方向走去,过了七八分钟,便看见一做简陋的竹楼,被一圈篱笆围着,晕黄的灯光从里面朦胧照出,还有几个女人在说话,我们靠近偷听,便听到了小怜的声音:“还有两个小时咱们就得回去了,真是头疼,你们每晚都这么折腾,真是够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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