ˉ¨??月上柳梢头,魂约三更后。

很多地方都有招魂的事情,有些大爷大妈装神弄鬼一阵。要请的亡魂便上了他们的身,有些则用大米摆线,给亡魂搭条魂桥归来,爷爷专门给我分析过这些,用大米搭魂桥还去个吃饱上路来相见的意思,而那些请魂上身,全部是装神弄鬼。

所谓的装并不是请不来亡魂。而是根本不需要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跳大神动作,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先祖在阴司当差,托梦给混不下去的后人:“喂,以后你帮人招魂吧,上柱香我把魂给你送过去。一次三百,过夜五百。”

亡魂上活人的身,势必将生魂挤出去一些,这对活人有极大的危害,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只有那些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才靠这招混饭吃,若不是靠着亲人在阴司的关系,就是买通的当地的倌人。

道家招魂,当然不会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办法,可普通亡魂在人间逗留,会被阳气侵蚀,若不给具身体罩住,最好用些特殊的办法,于是便应了那句话,月上柳梢头

。魂约三更后。

三更十二点之后,阳气退避乃是魂魄的天下,而柳树有聚阴的作用,在这里招来亡魂,他们会很舒服。

站在湖边,表哥抱着嘉玉的妹妹梳理白毛,大大咧咧的说:“这里又没有柳树,你准备怎么办?”

“湖边喽,也有很重的阴气,只是湖边终究不如柳树。”

“为什么?”

“谁知道这湖里有啥东西,万一勾引出来一个千百年前跳湖自杀的鬼,咱们都得完蛋了。”

表哥怒道:“那你还搞?”

我笑嘻嘻道:“开个玩笑,胡青哥不是说他们经常下河游泳?要是这里有水鬼,早就出问题了。”

胡青说这湖里还真淹死过一只狐狸,只是后来他们照常下河。也没发生什么事,我估计是不是狐狸精变不成水鬼?而且恨意不重,也不是每个淹死的人都不能投胎,几千年下来,别说中国的湖泊,就连洗脸盆都淹死过人,要是每死一个就变成鬼,这日子也没发过了。

招魂之术并不复杂,就像人与人相处,打个电话叫朋友过来就好,前提是你得有朋友的电话号码,就是可以联系到他的意思,嘉玉新死,魂魄应该还在这附近游荡,我又是吃过木太岁,喊出的声音便可以让她听到。只要她感觉没有危险,便会飘荡过来,至于想看见她,就要用让人走霉运的办法,减弱了阳火气运,想不见鬼都难。()

一盏油灯指归路,半卷白布引亡魂。

灯油是狐狸窝做饭的油,这样的灯花才能被嘉玉看见,而招魂幡是我刚画的,许多坟头上木棍挑的白布就是招魂幡,而正规的招魂幡很有讲究,招男魂加绿色纸条,招女魂加黄色纸条,还要书写大大的一个招字,下面是亡魂的生卒年月,为了做这个招魂幡我放了半碗血,忽然间明白高人为什么总是隐居起来,不然络绎不绝求来帮忙的,光放血就放死了。

条案铺红布,瓜果供奉,香炉香烛,敬着一块牌位: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其实我不知道这哥们是谁,但爷爷教我敬他,这样算是禀告天地的招魂仪式,就算招来了,那些挑刺的阴差城隍也无话可说

嘉玉的尸体也在条案上摆着,静静如沉睡。

手握一柄胡老太爷珍藏的桃木剑,我绕着条案游走起来,朗声诵起太乙救苦护身妙经:“东方长乐世界有大慈仁者神通无量,功行无穷,寻声救苦,应物随机。”

一经诵毕,便是祈祷天地完成,我站在条案前,持剑指着油灯唱道:“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居些尔待亲人俱在此,魂兮魂兮不可再游些”

招魂赋接连诵起,被我指着的油灯灯火耀耀,猛然间拔高了一倍多,照着的胡老太爷脸上满是钦佩的神色,围在远处观看的都是雪坎窝说得上话的狐狸,此时全在低声私欲,想来是说些佩服我的话。

表哥抱着的小狐狸吱吱叫起,表哥温柔的轻抚,小锁捏着小狐狸的尾巴紧张注视,渐渐地,月被乌云遮,平地里凉风习习,吹入骨髓般的阴冷。岛布厅扛。

要来了!

我后背发起毛汗,全身的气力顺着右臂涌出,这与上次做法阴害张雕毕是一样的感觉,若是抽象描述,就好像**师快没蓝了的感觉。

满天下一片黑洞洞,只有凄厉摇曳却不熄灭的灯花发出亮光,我面前的狐狸精们被黑暗裹住,只剩下绰绰的人影,又过了片刻,他们开始低呼起来,表哥想跑来却被胡老太爷按住肩膀,然后他们弯腰,下跪,面向我拜服。

这是怎么了?我不搞个人崇拜的!

身后,刺骨的阴凉,好像有一股冷风顺着脖子往里灌,又好像一块巨大的万年寒冰散发着森然冷意汨汨向我袭来,难道嘉玉来了?我不能回头,坚持着将招魂赋诵完,拿起一碗掺了血的锅灰向那些正在崇拜我的狐狸精们撒去。

锅灰是火烧不尽的东西,便能遮住他们的命火,自然也就能见到亡魂,可刚拿起锅灰,肩头就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按住,我沉声喝道:“嘉玉,招你前来乃是洗刷冤屈,怎么做这些吓人的事?速速哎呦我操!”

好像被挖掘机的大爪子按在肩上,不可力抗的压力将我压的跪在条案前,脑袋重重磕在上面,鼻酸眼泪流,装着锅灰的碗也摔碎,将我的手腕划开好长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一直枯槁的爪揪着我的领子向那些狐狸精拖去,我听到胡老太爷惊惧又颤抖的声音:“爹,您怎么来了。”

胡老太爷他爹将我拖行几米便松开,月又从乌云里冒出头,洒下一片白辉,我看清了这老狐狸的脸。

惨白的面,脸像是被削出一个弧度,下巴颏无比的尖,脸上长满了极细却密麻的白毛,两道眼眯着像是脸上贴着两根粗线,而这缝隙般的眼睛里却是血一般的红,他的鼻子只有纽扣般小,嘴大却抿成一道弯曲的弧线,看上去正在笑,只是这笑容说不出的瘆人,透着诡异和狰狞。

老狐狸吱吱叫了起来,声音像是铁钉划过铁皮那样尖锐,刺得我双耳疼痛,可胡老太爷忙不迭的点头,两只狐狸就这样交谈,偶尔,胡老太爷也指着我们说几句,那老狐狸点头。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老狐狸从身上沾水的衣服掏出一个木盒子砸在我脑袋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我还当他要欺负我,却没想到径直转身,又向那湖边行去,看不出年代又被泡的腐烂的衣服外拖着一根长尾巴,只有稀疏的几根长毛,还是长在腐烂了的皮肉上。

老狐狸走的很平稳,直到湖水没过头顶,那水波仍向湖中心扩散。

供桌被打翻,地上一片狼藉,等水面波澜不起时,胡老太爷赶忙将我扶起,很殷勤的拍着衣服掸土,他有些激动的说:“方航,叫你小方大师真是没错,你居然将我爹给招回来了。”

小方大师?我看是乌龙大师。

“胡伯,您父亲怎么会在湖里?”

“他掉里面淹死了呀!”胡老太爷解释道:“这里虽然是坎位宝地,可若是没有先人入土,又怎么会旺了后人气运,以前我也想不通,今夜才知道,原来是沾了我爹的光,他在湖里泡着,这么些年来可一直没有投胎,不过他没说原因,只让我以后照常用水,有他在,当保一方平安呢!”

“难道您父亲变成河伯?”我望着足球场大小的湖,很不明其中道理:“这么小的湖也有河伯?那我家脸盆里装满水,也该有小河伯了吧?”

猛不丁的,我就想到爷爷说的一个故事,顿时诧异的叫道:“我知道了,知道了,这叫尸解仙,天呐,胡伯,您父亲用了尸解里的水解之法,真是太”猛不丁的,我又想到一件事,这比胡老太爷他爹尸解更让我不可思议

莫非,我爷爷也尸解了吗?

胡老太爷见我愣神,弯腰捡起砸我脑袋的木盒子说:“方航,这是我爹以前的宝贝,带身上有辟邪养性的功效,若是送给女人,还能延缓衰老,润泽皮肤,你将他招了上来得以相见,他将这个送给你呢!”

“既然是谢我,为什么砸我脑袋?”

“我爹说他不喜欢你,感觉你身上有股让他讨厌的怪味,但他恩怨分明,还是送给你了。”

将木盒打开,是一颗晶莹柔润的珠子,有拇指头那么大,还被一根红丝线拴着,我将她挂在小锁的脖子里,她笑的甜蜜幸福,脸色绯红的跑到一边开始自言自语。

胡老太爷见了爹,虽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可他脸上不可抑制的洋溢欢笑,显然得了好处,我也沉浸在那个巨大的发现中没回过神,反倒是表哥抱着小狐狸过来,不合时宜的插嘴:“方航,你这法术也没什么用呀,那嘉玉的魂儿呢?韩城怎么办?”

胡老太爷拉下脸,淡淡的说:“我爹说了,他亲眼看见那小子掐死了嘉玉,若不是出不来水,当时就杀了他,方航,一码事归一码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也不用你亲自下手,但你别再阻拦着,不然胡伯可真翻脸不认人。”

事已至此,我也没理由再阻拦,那老狐狸绝不会信口开河冤枉一个无辜的人,看来韩城真的害了嘉玉,虽然理由不明,也只能当成他是个心理变态。

可我始终想不通,就算老狐狸借着我招魂的东风从湖里出来,也不应该招不到嘉玉,她死了不到一天,新亡魂一般都会流连在身死之地一段时日,既然我能招来水里死了好久的老狐狸,没理由招不来她。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胡青带着人摆弄柴火,在彭海庭竭力说服下,他们给了韩城特殊待遇,烧他的木头都是上好的松木,烧起来还飘着松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