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桥村村名的由来不是因为这里多杏树,传说中杨贵妃小时候在这玩,经过一座桥时弯腰看水,水中的倒影无比美艳,连杨贵妃自己都沉醉了,后来杨贵妃被称为杏花花神,这里就改名为杏桥村。

不远处还有一个村子,叫杏眉村,说是杨贵妃曾教当地的少女描眉,就有了这个称呼,杏眉村往南二十里路有个杏柳村,他们为什么也这么叫我就不知道了,爷爷说纯粹是吹牛逼的,隔壁俩村都有典故,杏柳村有点不甘心

猪仔爹说的稀奇事就是杏眉村的事,有句话叫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我们杏桥村的壮汉海牙忽然暴毙,他们杏眉村却迎来了百岁人瑞第一百零六岁生日,这家是大户,有四十多口子人,就准备大办三天流水席,但凡去的全能吃。

爷爷不屑道:“活了一百零六岁,可不是大户?我要是能活到那个年纪,咱家也不比他们差。”

猪仔爹是我小叔,立刻附和道:“那是,亲爸,等你八十大寿,让我方文哥三个都回来,他们办三天,咱们办他三十天。”

站着说话不要疼,办一天也不是他掏钱!

猪仔爹又说:“亲爸,这流水席定的日子在七天以后,咱们去吃一回?沾沾喜气也让你多活几年。”

“呸,不沾他喜气老头我也死不了。”爷爷一喝酒就变得很豪放,典型没有酒品,可他刚呸了一声,忽然皱起眉头说:“七天以后?他过生日,海牙头七?”

猪仔爹一愣,茫茫然说道:“是啊,有问题么?”

“生日,头七,人瑞,暴毙。”爷爷抓着酒杯,豪放的脸慢慢冷了下来,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拉起我就走,对猪仔爹说了一句:“那人瑞寿宴的时候,你叫我,咱们一起去。”

猪仔爹在身后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些,爷爷拉着我快步回家,解开老牛鼻子上的绳催促我坐上去,摇摇晃晃的出了门,我担心老牛不在,妞妞被李冉害了,爷爷却说不用担心,李冉近期不敢再来了,余下的他也没有多说。

“爷爷,你怀疑是人瑞把海牙害了?”

爷爷严肃的说:“不知道,只是感觉这事有些玄乎

。”

“三蛋跟我说那个人瑞是老妖精,会不会是棺材变得?”

“少听他胡扯,”爷爷骂了一句,一本正经的跟我说:“七十岁都古来稀,百岁老人更是绝无仅有,有句话叫做人瑞照升平,意思就是有人瑞的地方四海升平,唐朝有个人瑞叫李清李道人,住在青州城活了一百六十多岁,当年天下疫疠大作,很多地方都死了不少人,惟独李清所在的青州城没有人犯病,就是因为他的功劳,像人瑞这种老天爷的宠儿,怎么都有些特殊待遇,杏桥杏眉两村相隔十几里地,那人瑞的瑞气应该能罩住这里,绝没有他过生日,杏桥村有死人头七的道理。”

还有这说法呢?那我以后接几个百岁老人在我家住,岂不是等着飞黄腾达就可以了?我问爷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找个老朋友。”

“具体位置在哪?”我看看远处黑压压的山脉,问道:“再往前走是个荒地,咱们找谁去?”

“到了你就知道。”

上面说过杏桥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路,我们出了村走了好久,爷爷牵着牛拐进一条田间小路,这是我从没来过的地方,以前出村时倒是有些印象,听猪仔说那里土地贫瘠,连仙人掌都没法生存,七八十年代的时候那里有条河,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后来山里兴办炼焦厂,脏水全排进河里,连带着毁了河道两旁很大的一片土地。

离河近的村子里去镇里告状,关了厂子又得了一批赔偿款后就迁走了,慢慢的那里就成了荒地,土地皲裂出一道道深缝不说,里面还钻着毒蛇蝎子。

猪仔说他在这里看见过一条两百米长的大蛇,如果我能给他三百块,就把蛇抓住给我玩,我给他了三个嘴巴子。

爷爷带我走了快两个小时的路,额头不见一滴汗水,反而喘气声越来越粗,粗糙的面皮也有些泛红,我问他是不是累了,爷爷说不累,好久没见老朋友,兴奋的。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就能看到零星的几座村屋,我笑着说这里很有绝村的感觉,说不定还能看见一只厉鬼,爷爷也笑着答,这里鬼很多,就是没厉鬼

经过一座荒村时,爷爷牵着牛走进去,这座村里还有几个家亮着灯,只是不像杏桥村那样,院门口都点着灯笼,爷爷说住在这里的都是穷极了实在离不开的,他们吃的井水都泛着一股子臭气,用不了多少年,这村也会人烟尽灭。

在村里七拐八绕,终于到了田边上的一座破庙前,远远看去杂草丛生,蝉鸣燥响的更衬着破败,庙墙上红皮斑驳,好多都掉了下来露出大片的墙灰,两扇画片木门都镂空着,地上是一堆玻璃渣子,爷爷牵着牛走到门口就停下,叫我下来后推门走进去。

庙里有个供奉泥人,也就半人多高,被一块满是灰尘的红绸裹着脑袋和身子,爷爷在墙角摸索着,找见根绳子拉了一下,昏暗晕黄的灯泡亮了,勉强能看出破庙的样子。

泥人是红色脸膛,黑色胡须,两道眉毛厚重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它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成一个坐着的姿势,屁股下是一块棱角整齐的青石,前面竖了一块牌位和香炉,炉里半盛着小米和泥灰,一看就是好久没人来上香的,牌位也久没人打理,一行字十分模糊,我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能看清最下的两个字,什么什么之位。

我的动作很不恭敬,爷爷也没有制止,他绕到泥人后的影壁之后,没过两分钟就带着一个老头出来了,爷爷对说我:“叫人。”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住着,估计是看庙的老人,我赶忙将牌位藏在身后,别进了裤子里,木板硌的屁股蛋子疼,我说:“老爷爷你好。”

老人很普通,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很深,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他伸出满是老茧老人斑的手摸摸我的头,顺手抽走了屁股上的牌位,恭敬的放在泥人前说:“小伙子,给城隍爷上柱香吧,你可把他老人家别裤子上了。”

原来是个城隍庙,我讪笑着从供桌上拿了四根香,点燃后还没插进香炉,老人就啧啧称奇:“咦,还有打火机?”

爷爷从我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两个老头一人一根蹲在庙外的台阶上抽了起来,这老人应该比爷爷年纪大,行将就木的阶段了,坐在台阶上还没我的腿高。

爷爷问他最近香火如何,老人说附近早没人了,香火断了十几年

爷爷叹口气,说是让我以后经常上上香,老人扭头看我一眼,浑浊的眼白转了一个圈,干脆的伸手拒绝:“算了吧,把城隍爷别裤裆里的小家伙,我可受不起。”

爷爷哈哈大笑,两个老头又聊了几句附近村里的情况,爷爷说:“我们村有个小伙子没了,暴毙。”

“我知道。”

“杏眉村有个人瑞老头,一百零六岁,生日与那小伙子的头七同一天。”

老人微微扭头,笑的眉开眼合:“那人我知道,清末的秀才,当年还是乡里的解元,准备进京赶考,朝廷忽然宣布取消科举,他还捶足顿胸了好几天,说什么黄金榜上龙头丧,明代永遗贤。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腐儒!”

爷爷慎重的说:“我怀疑小伙子的死跟他有关系。”

“怎么说?”

“人瑞寿宴,没理由十里之外有人头七,而且村里人说那小伙子是被棺材妖吞了。”

老人随意的点点头:“你想让我怎么做?”

“先别勾他的名字,等我查清楚再说。”

老人沉默,烟屁烧手的时候猛吸了两口,很顽皮的弹到老牛身上,看着它哞哞的叫了两声后,才问道:“等几天?”

“不会让你难做,头七的时候查不出来,你就按章办事吧。”

“这简单,我等你消息。”老人又不说话了,我在他俩身后偷听,估计这老人也是个道士和尚的把戏,老人却忽然扭头,看着我说:“这是你孙子?”

爷爷欣慰道:“是啊。”

“你还能生出来孙子?”

“屁话,老头我该绝后不成?”

“嘿嘿。”老人怪笑两声:“你这孙子有些特殊。”他眯着眼睛打量我,我全身好像被红外线扫过,总觉得被他看了个通透,老人说:“水里的东西惦记他,还有一只小阴魂也缠着,不好搞啊

。”

“没事,我有办法。”

“杏桥山的小丫头就是给他准备的吧?”

“嗯。”

“哎。”老人沉沉叹气,又沉默了半分钟才说:“你莽撞了。”

爷爷将我招去,拉着我的手慈祥的说:“自己孙子,有啥莽撞的?换了你,难道能不管?”

“你们都不甘心呐,像老头我一样安分守己着多好,那疯和尚最近怎么样,还和你折腾么?”

“没有,最近比较消停,估计酝酿坏水呢。”

老人阴测测的说:“你将他的骨头挖出来,我给你烧了。”

爷爷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老人一愣,哈哈大笑,直骂五乘活该,随后他拍着爷爷的肩膀说:“迅哥,该放手就放手吧。”

“我省的。”爷爷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你不忙的时候,我带你上山找五乘叙旧。”

“再说吧,他恨我比恨你多。”老人不再说话,也不送别,转身回了破庙,连门也没有关。

骑在牛背上,爷爷带着我赶路回家,我一直想着他们的对话,问道:“爷爷,他是谁?”

“老朋友,当年跟我一起拜道士学艺的。”

“为什么住在庙里?”

“没钱。”

我根本不相信:“让我爸再盖一间屋子,把他接咱们家住。”

“不用,他喜欢住庙里。”

“他为什么叫你迅哥?”

“他是猹。”